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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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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別動義氣。」趙振翊道:「咱們固然沒把那幫狗腿子放在眼裏,可是他們的力量並不只那幫狗腿子,他們隨時可以調動總營的兵馬,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胳膊總是別不過大腿的,而一個人是一回事,大夥兒在一個地兒紮了根兒又是一回事,一兩個人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總是提腿就能走,這麼多人一旦紮了根兒呢,一走咱們豈不是白幹一場。」 胡三不吭氣兒了。 「還有。」趙振翊道:「就算咱們有本錢兒,就算咱們到時候丟得起,試問,憑咱們戴著欽犯帽子的這幾個,哪一個敢把生意交給咱們做,咱們為的是吃飯,沒生意上門咱們吃什麼。」 剛才說話的都不說話了。 李凌風點了頭道:「大哥想的周到,考慮的對。」 宮和道:「那咱們幹什麼?能幹什麼?」 趙振翊道:「鏢局還是要開,不過那得等以後,看情形,如今咱們得幹別的,為後日的鏢局鋪路,賺點兒錢當本兒。」 宮和道:「大哥您說咱們幹什麼,能夠幹什麼?」 趙振翊道:「這得大傢伙拿主意,不過不能離咱們的本行,本兒小,還不能在一個地兒長待。」 宮和搖頭道:「這就難了。」 胡三道:「主意是人想出來的,想呀,大家都想呀!」 海棠突然道:「不用想了,我有個主意,咱們乾脆組個雜耍班子,走哪兒吃哪兒,到哪兒哪兒掙這不就行了麼。」 胡三一拍桌子道:「對,我怎麼就沒想出來。」 潘剛道:「難叫你這顆頭是鐵的。」 大夥兒都笑了。 趙振翊點頭道:「嗯,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本錢要不了多少,流動性也極大。」 胡三道:「大哥可要露露十二金錢絕技。」 趙振翊道:「你表演你的鐵頭功。」 宮和道:「四哥表演鐵布衫,五哥表演神刀絕藝,我的輕功,七妹的雙刀,哪一樣不是江湖上頂尖兒的,行了,咱們的班子一組成,準能轟動。」 潘剛道:「恐帕你們都不知道,老吳的隔山打牛相當了得!」 大夥兒一頓,全都轉望吳起。 海棠道:「我們還真不知道老吳練了這麼一身好氣功呢。」 吳起漲紅了臉,臉上的麻坑兒更紅,搓著手窘笑道:「瞎練著玩兒的,哪能跟您幾位的絕藝比。」 胡三道:「別什麼瞎練不瞎練,露一手大夥兒瞧瞧。」 吳起的臉更紅了,忙搖雙手道:「不行,不行,三爺,您別讓我丟醜了,我這兩手是麻繩拴豆腐,提不起來,哪敢在您幾位面前班門弄斧。」 胡三一指吳起,扯過頭來道:「聽聽,這話是怎麼說的!都是自己人,他還……」 潘剛道:「老吳,三爺說得是,都是自己人,你就露一手給大夥兒瞧瞧吧。」 吳起紅著臉,搓著手站了起來,道:「這,這……眼前……」 「好辦。」胡三道:「瞧我的。」 他站起來跑進了屋裏,轉眼工夫,從屋裏抱著一席被子出來,道:「來,來,二哥,幫個忙。」 潘剛站了起來,跟胡三一人拉著被子一角,整床被子跟堵牆似的,把被子這邊兒放了一個空酒罈,離被子約摸五尺遠近,然後轉望吳起道:「行了,老吳來吧。」 吳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沖大夥兒一抱拳道:「這全是三爺逼的,您幾位可別見笑。」 胡三道:「好了,好了,老吳,這麼大的個子,都快夠著天了,幹嗎婆婆媽媽跟個娘們兒似的。」 海棠道:「三哥,娘兒們可不一定都婆婆媽媽啊。」 「聽見沒?」胡三道:「我已經得罪人了,再待一會兒還不知道又得罪誰呢,快來吧,我的爺。」 吳起抓抓頭走了過來,離被子這邊兒五尺站定,兩邊兒一加長是一丈,站定之後,他不笑了,身軀一矮,蹲襠穩了馬步,左右兩手握拳,拳抬齊腰,突然大喝一聲右拳擊出,被子一動沒動,那空酒罈叭地一聲粉碎,碎片飛出老遠,在坐的都站了起來。 吳起一抱拳道:「您幾位指點。」 趙振翊為之動容,一揚拇指道:「絲毫摻不得假的真功夫,老吳,你這一手練了有多久了?」 吳起道:「算算總有五年了。」 海棠一怔道:「才五年。」 趙振翊嘆道:「這一手換個人,非十年以上的功力辦不到,老吳,你好稟賦,你這一手為咱們這個班子增了不少號召力。」 在座都是明眼人,大行家,誰瞧不出老吳這一手確不等閒,誰都由衷地誇讚。 胡三把被子往潘剛懷裏一塞,拿起個空罈遞到大夥面前,道:「諸位,請賞個錢囉。」 大夥兒都笑了。宮和道:「三哥不行,這差事得交給七妹,準包大家都掏空了兜兒。」 海棠白了他一眼,嗔道:「去你的。」 大夥兒又笑了,正這兒樂著,大門口忽然有人敲了門,砰砰的,打鼓般。 大夥兒都一怔。 海棠道:「這是誰?」 潘剛道:「怕是收盤子收碗的。」 宮和臉色一沉道:「也得等人家吃完哪,誰還會少了他的不成,我給他兩句去。」 轉身要走,趙振翊道:「六弟,小本兒買賣,別跟人為難,好好兒跟人家說,讓他待會見再來收。」 宮和答應一聲開門去了。 院子小,連影背牆都沒有,宮和一開門,裏頭的人一眼就看見外頭來了誰。 李凌風臉色陡然一變站了起來,叫道:「阿胖。」 「李爺。」 門外傳來一聲叫,一條人影奔了進來,赫然竟是盧近義身邊的那個阿胖。 李凌風迎過去伸手抓住了他,急急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姑娘呢?」 阿胖相當激動,道:「李爺,我總算找著您了,聽說你在唐家鎮,到了唐家鎮都打聽一遍了才知道您在這兒,現在總算找著了您,您快跟我去一趟吧,姑娘她……她病重,想見您一面。」 李凌風神情猛震,勃然色變,急道:「她怎麼了?」 阿胖道:「這幾個月來姑娘的心情一直不好,吃也吃得少,睡也睡不好,身子本就差得不得了,如今又產後得了病……」 李凌風道:「她人在哪兒?」 阿胖道:「劉公島。」 李凌風道:「劉公島哪?」 潘剛忙道:「原小喪門郭玉的地盤兒,從威海衛坐船出海。」 李凌風鬆了阿胖,一抱拳道:「諸位,咱們就此別過。」 海棠忙道:「五哥,大夥兒跟你一塊兒去。」 趙振翊一抬手道:「別,還是讓他一人兒去吧。」轉望李凌風道:「五弟,你只管去你的,我們就在這兒等你,萬一有什麼異動,我們會留話給你,事不宜遲,快走吧。」 李凌風沒再多說,帶著阿胖走了。 大夥兒都沒動,這突如其來的訊息掃沒了大夥兒的興致,都呆呆地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 李凌風跟阿胖,兩騎快馬日夜急趕地到了威海衛,如今的威海衛雖然已是八義盟的地盤兒,卻沒見著八義盟的人。是他們運氣,這時候要找李凌風,那是他們自找死!到威海衛棄馬換船,兩個人僱一艘快船直駛劉公島。船到劉公島靠了岸,天已經黑了,阿胖前頭跑,李凌風後頭跟,頓飯工夫之後,兩人登上了一座山,上山就看見了,半山腰有一點燈光。 阿胖忽然停了步,道:「李爺,別後的一切在路上我都告訴您了,老主人已知道錯了,不然他不會差我過海找您去,請您看在姑娘的分上……」 李凌風道:「我知道,快走吧!」 阿胖沒再說話,轉身奔去。 阿胖本在前帶路,可是跨上半山之後,李凌風卻趕到了他前頭。 半山腰突出一塊平地,平地上倚山蓋著兩間小茅屋,一間大,一間小,在大的一間邊兒上。 李凌風到了屋前,小屋裏傳出一聲沉喝道:「什麼人?」 一條瘦高人影鷹隼般掠了出來。 只聽阿胖在後頭大叫道:「阿瘦,是李爺。」 出來的正是阿瘦,他也看見李凌風了,歡喜,激動,還帶著幾分畏懼道:「李爺。」 大屋的門開了,盧近義當門而立。 李凌風一步跨到,道:「燕秋呢?」 盧近義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凌風,我……」 李凌風道:「燕秋呢?」 只聽左邊屋裏傳出一個虛弱、顫抖,但卻難掩飾喜悅的話聲道:「凌風,我在這兒。」 李凌風機伶一顫閃身撲了進去,掀開門簾,一燈如豆,藥味撲鼻,盧燕秋躺在床上,長髮散亂,臉色灰白,枯瘦如柴,那便是盧燕秋。 李凌風熱淚奪眶,掌中刀落了地,人撲到了床前,單膝跪下,他抓住了盧燕秋,盧燕秋也抓住了他。 盧燕秋的手,白得沒有一絲兒血色,青筋一條條,瘦得皮色泛了青。 盧燕秋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人好激動,好激動地道:「凌風,我終於把你找來了,我可以放心了,能見著你最後一面,雖苦也是甜的,只恨,相聚少,別離多,咱們這算是什麼夫妻。」 猛然一陣劇喘。 李凌風忙道:「燕秋,你歇會兒。」 盧燕秋喘著道:「我已知道,我不行了,孩子,孩子……」 她吃力地抬手往外指,手突然垂下,頭一歪,話聲停了,人也不動了。 「燕秋,燕秋……」 李凌風大叫,仆倒在床沿兒上,真的,這算什麼夫妻,相聚少,別離多,好不容易見了面,卻是永訣,上蒼豈非太刻薄了?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而如今…… 良久,良久,李凌風緩緩抬起了頭,臉煞白,眼赤紅,神色怕人,突然冰冷開口叫道:「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 身後三個人,盧近義、阿瘦、阿胖,無不淚跡縱橫。 盧近義道:「凌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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