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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一陣人馬聲已傳了過來。

  大姑娘道:「聽聽,您能走麼?」

  李凌風動了嘴邊的話說了:「我跟姑娘素昧平生……」

  「誰說的。」大姑娘眼波流轉,道:「對您我可是仰名已久,而且,咱們這不是已經認識了麼?我是個隨和人兒,您是位大英雄,唯大英雄能本色,您也該有一份灑脫,是不是,坐吧,我的李爺。」

  她伸手抓住了李凌風的刀,李凌風沒動。

  大姑娘瞟了他一眼道:「怎麼,不敢撒手呀,難道你全仗這把刀?」

  李凌風鬆了手。

  大姑娘揚皓腕把刀扔向床上,道:「您請坐,我給您倒杯茶去。」

  擰身到了茶几前,李凌風兩眼盯著她,沒動。

  大姑娘倒了杯茶走過來遞給了李凌風,玉指尖尖塗蔻丹,玉手雪白,蔻丹鮮紅,沒有比這更好看,沒有比這更動人的了。

  李凌風稱謝接過,心裏卻暗忖這位大姑娘是何許人。

  只聽大姑娘道:「李爺,我這椅子有刺兒麼?」

  李凌風坐了下去。

  大姑娘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一隻美目緊緊盯在李凌風險上,一眨不眨。

  李凌風有點不安,但他到底看清楚了大姑娘,大姑娘人長得美,杏眼桃腮瓜子臉,柳眉檀口小瑤鼻,還帶著動人的嬌艷。

  李凌風移開了目光:「姑娘不怕連累?」

  大姑娘道:「您要我說幾遍,要怕我還留您?」

  李凌風道:「我待在府上恐怕不方便……」

  大姑娘道:「府上?您以為我這兒是什麼地方,您以為我這兒有多少人?我這兒就我這麼一個大人,沒爹沒娘,沒公沒婆,誰也管不了我,您看方便不方便。」

  李凌風呆了一呆道:「姑娘一個人住在這兒?」

  大姑娘嫣然一笑道:「濟南城有個頗有點名氣的風塵女子,白娘子,您聽說過麼?」

  李凌風又復一怔道:「我剛到濟南沒幾天,這麼說姑娘就是……」

  大姑娘道:「您不是鏢客,我不希望您叫我白娘子,我叫海棠。」

  李凌風道:「梅棠姑娘……」

  梅棠道:「名兒俗人賤,您別見笑。」

  李凌風目光一縱道:「姑娘應是風塵中的俠女。」

  海棠笑了,嬌媚動人,每一個風塵女子都知道如何做出嬌態媚姿打動男人,取悅男人,但海棠的動人卻是天生的,絲毫不是做作,道:「哎喲,真有您這麼一句,我就是死也值得了!」

  忽然斂去了笑容道:「其實,主要您不以風塵見薄,我就知足了。」

  李凌風道:「人沒有貴賤之分,只不過各人的際遇不同而已,姑娘把我當朋友,我也把姑娘當朋友。」

  海棠目光一凝道:「真的,李爺?」

  李凌風道:「姑娘既知李凌風,當知李凌風不是巧言之輩。」

  海棠一雙美目裏有種晶瑩的東西,映著燈光一閃,她忽地站了起來,喜孜孜地道:「我太高興了,沒想到您……您把我當朋友,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我都不在乎,請等等。」

  她擰身一陣風般跑了出去,李凌風站起來要攔沒攔住,其實他不知道人家幹什麼去了,也不便攔。

  海棠走了,屋裏留下了一陣香風,李凌風又緩緩坐了下去,剛坐好忽然心頭一陣劇跳,忙又站了起來,他想,海棠會不會是告密去了?

  這不能說沒有可能,可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海棠要是去告密,不會做得這麼明顯,什麼時候不好去,偏偏這時候去。

  他這裏正懷疑著,思忖著,沒一會兒工夫,輕盈步履響動,海棠回來了,用身子碰開了門,兩手捧著幾個油紙包,懷裏還抱著一個壺,進來就道:「快來幫幫忙。」

  李凌風一怔,忙迎過去接下了幾個油紙包,幾個油紙包裏包的全是滷味、酒菜,那個壺裏還直往外冒酒香。

  他明白,心裏不由一陣愧疚,忙道:「姑娘這是幹什麼?」

  海棠美目微瞟,嫵媚一笑道:「心裏高興想喝兩杯,陪陪我,行麼?」

  李凌風心裏好生過意不去,還待再說,姑娘道:「把茶几騰出來湊合。」

  把茶具挪開,那壺酒往上一放,把茶几搬過來些,接過李凌風手裏的滷味、酒菜,往茶几上一起攤開,又興沖沖地拿過兩個茶杯,滿斟了兩杯,然後一擺手,道:「坐吧,雖然簡陋了點兒,我倒覺得別有一番情趣。」

  她那神態,那模樣,好動人,也有一份豪爽,這是一般女兒家所沒有的,李凌風看得不由一呆,心裏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李凌風多日以來,一直沒有這種心情,可是這當兒,他的興致卻被海棠逗了起來,欣然就座。

  兩個人落了座,海棠道:「有筷子,可是我懶得去拿,乾脆咱們下兩雙手,用這五把鋼鉤捏著吃,來,我先敬您。」

  她端起了面前杯。

  李凌風也端起了面前杯,道:「我打擾,姑娘冒大風險留下了我,又讓姑娘破費,該我敬姑娘。」

  海棠一皺眉,嬌聲道:「哎喲,您這哪像個天地間的奇男子,江湖上的大英雄呀,婆婆媽媽的,別說這行不,喝酒。」

  她舉杯就唇。

  李凌風也舉杯就唇,可是當他剛要喝的時候,他心裏突然一動,為之一猶豫,他暗想這酒……心念剛動,海棠已經把酒喝了,滿滿的一杯硬先下去了一半,他心裏又引之一陣愧疚,忙把酒喝了。

  只聽海棠說道:「您嚐點兒鹵菜,我住的這條胡同賣什麼都有,而且在濟南都挺有名,就拿這酒菜來說吧,全山東以這家酒坊釀的酒最好。」

  的確,李凌風喝得出來,他覺得這酒很烈,但是不辛辣,尤其它香,喝一口能香到人肚子裏去。

  他看了看海棠道:「姑娘常喝?」

  海棠搖搖頭道:「不常喝,一個人喝悶酒沒意思,煩的時候喝點兒,可是我又怕增煩添愁,後來就乾脆不喝了,想開點兒也就什麼事兒都沒了,人生不過這麼幾十年,樂也是過,愁也是過,何必不過得快活點兒。」

  李凌風聽出話裏不對,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有什麼好煩好愁的?」

  「多了,李爺。」海棠香唇邊掠過一絲淒涼而勉強的笑意,道:「像我這種女人,不談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別讓您說我交淺言深,也別讓我煞風景,好在我早已經看開,咱們還是喝酒吧。」

  她又舉起了杯,李凌風陪了一點兒,海棠卻把剛才剩的半杯都乾了,等她拿起壺要倒酒時才發現李凌風還有差不多半杯,她咦地一聲瞪大了美目道:「您怎麼沒喝呀。」

  李凌風道:「我量淺。」

  海棠道:「我不信,爺們兒哪有比我們女人家還不能喝的,您是爺們兒裏的爺們兒,當然更得能喝,快乾了,我給您添上!」

  李凌風忙道:「不,姑娘,謝謝,讓我慢點兒喝我也許能多喝點兒。」

  其實他是又長了心眼兒,雖說他不該跟個女人家這樣,可是此時此地他不能不防,這應該是無可厚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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