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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哈總管滿臉詫異之色地搖頭說道:「這件事就透著玄了,我得去問問,看看到底是誰來收拾的。」他轉身要走。

  李燕豪忙道:「哈總管。」

  哈總管停步問道:「怎麼。」

  李燕豪把那張素箋遞了過去,道:「我在書桌底下拾起了這麼一張,這是──」

  哈總管沒接,看了一眼道:「噢,這是咱們端親王的用箋──」

  李燕豪道:「左下角有這麼一方……」

  哈總管道:「這是咱們端親王府的戳記,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咱們端親王素用的信箋,內城每個王府都有每個王府的戳記,其用意不外讓人知道它是從哪兒出去的。」

  李燕豪強忍激動,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哈總管倏然一笑道:「對了,不懂的就問,王府不比別處,玩藝兒多著呢,要想每樣都清楚,每樣都熟悉,非得個三五個月不行。」

  李燕豪道:「您說得是,對了,我進府好幾天,到現在還沒見過王爺,咱們王爺是胖是瘦,是──」

  哈總管笑容一斂,道:「王爺現在正病著,這病還是上回到什剎海玩樂,回來得下的,請幾位御醫看過,都說咱們王爺太胖了,玩樂過了度,身子太虛了──」

  這位端親王本是個好色之徒,縱欲過度,虧了身子,那是必然的,也活該。

  李燕豪道:「這麼說,咱們王爺現在正在府裏養病?」

  哈總管道:「可不是就在那間水榭裏,要不我怎麼叫你別進那間水榭,這些日子少爺一直守在水榭裏也就因為這,所以一直沒見你……」

  頓了頓道:「今兒個少爺突然要到書房裏來看書,想必是王爺的病有了起色。」

  李燕豪把一雙目光投向那座落後院深處的水榭裏,沒再問什麼。

  哈總管道:「既然書房已經收拾乾淨了,就用不著再收拾了,把門帶上,你歇著去吧。」說完了這話他逕自走開了。

  李燕豪掩上了書房門,緩步往前走去。

  巧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史翠屏幫自己往內城裏混,恰好就碰上了這家端王府的貝勒爺書房裏要人,而且一見自己就中了意。

  今天那位貝勒爺命自己來收拾書房,恰好也就一眼又看見了這麼一張印有端王府戳記的素箋。

  再想想,那位貝勒爺命自己往金府送信,可巧那金府上是自己要找的那家金府,等於是沒費多大力就為譚老爺子報仇,雖然尋問天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可是想想不也是一件求都求不到的巧事兒麼。

  一連串碰到巧事兒,難道說這是老天爺幫忙?

  如今,自己的血海大仇近在咫尺,就在眼前,自己是先去誅仇,還是先找到自己的母親。

  聽那位殘廢老人,自己李家的忠義老僕說,母親當年被逼做了那個親王的側福晉……

  想到了側福晉,他忽然想起了那天碰見的那位,會不會那位福晉就是自己的母親。

  就在這時候,一聲嬌喝把他驚醒了:「站住。」

  定神一看,敢情自己已越過了哈總管告訴他的「禁區」,都快到水榭了。

  面前不遠處,站著個旗裝大姑娘,正是那天晚上提燈的兩個旗裝姑娘中的一個,她正瞪著自己。

  他忙停了步,只聽那旗裝大姑娘又道:「好不懂規矩,誰讓你到這兒來的,難道哈總管沒關照過你麼?」

  李燕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明。

  旗裝大姑娘見他沒說話,當即又道:「說話呀,你聾了還是啞了?」當真是咄咄逼人。

  李燕豪雙眉一揚,剛要說話。

  水榭裏走出那位中年美婦人,衝著那旗裝大姑娘輕叱說道:「你在鬼嚷嚷什麼!」

  旗裝大姑娘一指李燕豪,道:「您看他多沒規矩,竟敢往這邊亂闖……」

  那中年美婦人也看了李燕豪,道:「剛來的不知道,你告訴他不就行了麼,幹嗎這麼嚷嚷呀。」

  旗裝大姑娘沒討著好,反而落了一頓不是,憋著一肚子氣應了一聲,轉過臉來衝李燕豪道:「還不快走。」

  李燕豪像沒聽見一樣,衝中年美婦人遙遙一欠身,道:「下人有事要回稟福晉。」

  中年美婦人「哦」地一聲道:「你有事?」

  李燕豪道:「是的。」

  中年美婦人遲疑了一下,嬝嬝越過朱欄小橋,走了過來,那旗裝大姑娘還緊隨在她身後。

  到了近前,中年美婦人望著李燕豪道:「你有什麼事,說吧。」

  李燕豪沒說話,從懷裏取出那塊皮雙手遞了過去。

  中年美婦人微微一愕道:「這是……」

  突然臉色大變,像搶似的一把把那塊皮接了過去,正面看看,再翻過來看看,抬眼便道:「這……你哪兒來的?」

  李燕豪道:「回福晉,這是我自己的東西。」

  中年美婦人道:「你自己的東西,你……」

  李燕豪道:「我是個孤兒,從小被山東一個姓譚的善心人士收養,據他說他是從京裏二閘水裏撿到我的,當時我身上藏著這塊皮。」

  中年美婦人顫聲說道:「你把這塊皮拿給我看……」

  李燕豪道:「我帶著這塊皮到京裏來尋訪我的親人,在二閘附近碰見了一個殘廢老人,他是我家忠義的老僕,廿多年前我家遭人陷害,只他一人僥倖未死,他把我家遭人陷害的經過告訴了我,最後告訴我我的生母可能還陷在內城的一家王府裏,所以我特來尋訪……」

  中年美婦人道:「你認為你的母親在端王府?」

  李燕豪道:「從那塊皮上烙印的戳記看,證明我當年是從端王府順水流出去的。」

  中年美婦人道:「你,你姓什麼,叫什麼來著。」

  李燕豪道:「我姓李,叫李燕豪,當年我的家在東城,先父諱德山,字少康,母親娘家姓秦……」

  中年美婦人身軀一陣顫抖,淚水在她眼眶打轉,可是沒流出來,只聽她顫聲說道:「你是讓我幫你找你的母親?」

  李燕豪道:「我已經找到我的母親了,可是她有所顧忌,不敢相認,我只請福晉告訴我母親,我是來尋親覓仇來的,我有能耐進來,就有能耐保著她老人家安安穩穩的出去。」

  中年婦人顫聲說道:「這樣吧,等晚上你再到這兒來,我給你回音。」

  李燕豪道:「福晉現在只得……」

  中年美婦人道:「等晚上吧,我總得幫你問問啊,你快退出去吧,萬一讓別人看見,我是沒辦法擔待的。」

  頭一低,帶著那旗裝大姑娘轉身走了,不走回水榭,而是往西廂房行去。

  李燕豪認定這位福晉就是他的母親,也認為他母親一定有什麼顧慮所以才不敢當面相認,所以他也不敢造次,唯恐一時不忍對乃母不利,只有含淚望著乃母離去,好在晚上就有回音了,這麼多年都等了,半天的時光還不能等麼?

  正在他淚眼望著乃母離去,有如刀割的時候,那間水榭裏突然傳出一聲尖叫,接著是一陣號啕大哭。

  李燕豪心頭猛然一震,閃身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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