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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左袍袖跟著揮出,一左一右,兩片勁氣力如金鐘,夾擊燕俠。

  燕俠硬演最俗的鐵板橋,上身往後一仰,腳尖用力,一個身軀,平竄三尺以外。

  天塵怒聲道:「郭家小輩,你敢冒被捕殺身之險,潛入京畿,難道連個還手的膽都沒有?」

  燕俠道:「前輩乃是無垢之師,又是武林前輩,晚輩不得不禮讓三招。」

  天塵臉色大變,厲聲暴喝:「不必,還手!」

  她雙掌狂揮,一雙鳥爪也似的手掌,立刻把燕俠罩住!

  燕俠忍無可忍,他也知道,再忍下去絕不是辦法,猛吸一口氣,暗用真力,把長劍硬生生插進鋪地青石縫中,然後閃身揮掌迎了上去。這一不手,立即是一場風雲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的惡鬥。

  天塵老道姑不愧是「嶗山派」裏的頭一個,也不愧當今天下武林數得著,一身修為的確驚人。

  燕俠身懷「南海」絕學,儘管「六龍」之中稱最不是他,可是對「南海」之外這天下武林來說,卻也是年輕一輩中,少見的好手之一。是故,轉眼五十多招過去,秋色平分,誰也沒能佔得一絲兒上風。可是燕俠明白,今天他要是不勝過老道姑一招半式,這頭一關都過不了,別帶著無垢了,就連見無垢一面恐怕都不可。所以,他只好弄險,希望能在險中求勝。他這一弄險,弄得還是真險!第六十招上,他藉天塵的威猛掌勢,門戶大開,踉蹌微退,乍看,他似乎被天塵掌力掃中。天塵哪知是計,厲喝一聲,如影附形,鳥爪的雙掌,挾帶排山倒海勁力,當胸劈到。

  燕俠一咬牙,就要演那式最俗的「鐵板橋」,仰身讓過這石破天驚的一擊,身軀作陀螺轉,繞到天塵向後出手。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一聲怪笑,帶著一聲蒼老佛號劃空傳到:「無量壽佛!」

  這一聲佛號之後,天塵老道姑不知是何感受,燕俠只覺一股前所未遇的強大無形勁氣,罩住了他的全身,一兜一帶,硬把他一個人帶出了丈餘遠去。

  丈餘外足剛沾地,耳聽砰然一聲大震,砂飛石走,聲勢驚人,急轉眼間,剛才他站立,正打算演最俗一式「鐵板橋」之外,地上一個大坑,鋪地花磚碎了一大片,也掀起一大片,碎片飛出了幾丈以外。

  他不由機伶伶打個寒噤,若是適才硬演「鐵板橋」,他如今焉有命在?只是,他不明白,天塵的掌力明明是前劈,怎麼忽然間改了方向,變成了下擊?就在他心膽欲裂,大惑不解地當兒,他看見天塵老道姑面前多了個人,這個人就隔著地上那個大坑,跟天塵面對面而立。

  這個人不是別人,赫然是「嶗山」「上清宮」前見過的那個做飯燒火的老道。

  剎時,他明白了,他明白剛才那發出前所未遇強大勁氣,把他帶離適才站立,解他之厄、救他之命的,就是這個以前走眼,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上清宮」做飯燒火老道!

  當然,他還不明白,天塵的掌力為什麼忽然從前劈變成了下擊?只聽做飯燒火老道怪笑一聲:「你們這一老一少,老的不顧身分,用這種狠手法對付一個晚輩;小的為個情字居然連命都不顧了,哪對得起自己的親人,同樣的讓老道我看著生氣!」

  燕俠忙一定神,恭謹躬身:「道長!」

  老道笑瞇瞇地一抬手:「又是一聲道長,老道我就是衝著你當初那幾聲道長,叫得心裏受用,才千里迢迢從山東跑到就裏來完我這樁功德的。可是不管怎麼說,你總是個後晚輩,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

  燕俠又恭謹躬身:「是!」隨即肅容站立,不再言語。

  他這裏肅容站立,不再言語,天塵老道姑那裏微微稽首,叫道:「師兄!」

  燕俠聽得心頭一震!敢情,這位「上清宮」裏的做飯燒火老道,原來是天塵老姑的師兄,當然,也就是「嶗山派」掌教天鶴老道的師兄,整個「嶗山派」,數他的排行最大。

  老道笑了,簡直是眉開眼笑:「難得師妹還認我這個師兄,在『嶗山』『上清宮』裏,就連掌門師弟早就忘了我是誰了!」

  天塵老道姑出了名的怪,但是對她這位師兄,似乎還有一份尊敬,只聽她道:「天塵不敢,但是天塵要問問,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老道又一咧嘴:「很簡單,老道想完成這樁功德,還望師妹成全!」

  天塵道:「師兄這是為什麼?」

  老道一指燕俠:「師妹,你我年紀雖大,眼力應該還不錯,你看看,以他的家世、人品、所學、心性,普天之下,是不是還能找到第二個,你是無垢的師父,應該願意徒弟有個最好的歸宿,最重要的一點,是無垢跟他有緣。」

  天塵道:「師兄怎麼好說這話,師兄不會不知道,無垢是個三清弟子出家人。」

  老道笑道:「師妹這麼說,就是拿我這個師兄當外人了,別人不清楚,你最明白,無垢皈依三清出家,是怎麼回事。」

  天塵道:「也就因為這,師兄就該知道天塵的不得已。」

  老道臉上始終掛著笑意:「我知道,只是,師妹,咱們都是出家人,也都這麼大年紀了,除了一心修行之外,別的還求什麼?道家無為,咱們又何必牽扯那個官字?」

  天塵逗:「師兄,我要是放了無垢,『嶗山』一派,將無噍類。」

  老道一笑搖頭:「我永遠不信這個說法,貝勒紀剛,如今權勢在握,或許炙手可熱,可是我絕不相信,如今這位皇上,會容他為一個女子對整個『嶗山派』不利,如今這位皇上,身為一國之主,尤其是位英傑人物,他絕對知道,這麼做會招致民怨,今後武林沒有一個門派會為他所用。」

  天塵道:「師兄恐怕還不知道,如今這裏頭又多了一個傅威侯的愛子翎貝子。」

  老道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清楚得很,為了不得罪任何一個,為了不牽扯這個官字,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無垢給我眼前這一個。」

  天塵道:「師兄非讓天塵這麼做不可?」

  老道微笑:「那師兄我還不便勉強,只是這是我一樁功德,最大的一樁,望師妹能夠成全。」

  天塵沉吟一下,道:「師兄,這還得聽聽無垢的意思。」

  老道一點頭:「可以,而且也應該,就請師妹把無垢叫出來,當面問問。」

  天塵立即揚聲道:「無垢,出來!」

  燕俠心頭隨即為之一陣跳動。

  只見大殿裏出現了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無垢一身道裝,婷婷行了出來。她神色微見憔悴,只是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眼簾低垂,也沒往燕俠站立處投過一瞥,緩步出屋下階,來到近前,向著天塵施下禮去:「師父!」

  話聲很平靜,也很輕微。

  天塵一張雞皮老臉,也沒有什麼表情,道:「見過你師伯。」

  無垢轉向老道施下禮去,話聲仍然平靜輕微:「師伯!」

  老道含笑點頭,一連說了兩聲「好」。

  天塵道:「剛才你在殿裏,你師伯跟我說的話,你應該都聽見了,現在把你意思,親自稟知你師伯。」

  無垢沒說話,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一點變化。

  天塵道:「說話呀!」

  無垢仍然不說話!

  燕俠原有一臉的熱誠,一臉的激動,如今他一顆心忽然沉了下去,幾乎沉了底。他沒有覺得難過,只覺得渾身發冷,這股冷意一直透到了心裏,他吸了一口氣,正打算走。

  只聽老道笑嘻嘻地道:「師妹,我能不能說兩句話?」

  天塵道:「師兄有話請只管說。」

  老道忽然斂去了一臉的笑意,老臉上換上了一片肅穆凝重神色,緩緩說道:「師妹,一念之誤,已鑄終生大恨,何忍讓這恨事再在晚一輩身上重演?」

  誰也不懂這話何指!至少燕俠跟無垢不懂。

  而,天塵老道姑卻突然臉色大變,一個枯瘦身軀也泛起了顫抖,抖得一襲道無風自動,簌簌作響。這,使得無垢抬眼,她臉上一片驚異,就要說話。

  忽聽天塵顫聲道:「無量壽佛,無垢,脫下道袍,還你本來,跟這個郭家人走吧。」

  只見,無垢臉色也泛激動,身軀猛然輕顫,兩串晶瑩珠淚奪眶而去,雙膝一曲,跪了下去,啞聲道:「師父,弟子終生感激,永不敢忘大恩大德。」

  她站了起來,頭一低,向著燕俠走了過去。

  燕俠只激動,簡直不能自已,向著老道道:「道長,晚輩也終生感激,永不敢忘大恩大德。」他曲下一膝,一拜而起。

  老道又笑了:「年輕人,你這一禮,老道受了,而且受之無愧,只是,你是不是也該給我這位師妹……」

  燕俠一點就透,也心甘情願,道:「晚輩應該!」

  他轉向天塵又曲下一膝,也是一拜而起。

  天塵有一點激動,話聲也有點沙啞:「我生平只收這一個徒弟,要好好待她,此地不是善地,早走為宜,去吧。」

  此時,無垢已到燕俠身邊,聞言再度珠淚奪眶,一聲:「師伯,師父!弟子拜別。」

  她雙膝落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站起身,跟燕俠就要走。

  只聽老道道:「真是好事多磨。」

  燕俠也為之目閃寒芒。

  就在這時候,二前四後,六人人影如飛射落到院子裏,正是傅侯父子跟文武英傑四護衛!

  天塵老道姑臉色大變,急忙上前一步,稽道說道:「貧道天塵,見過侯爺!」

  傅侯臉色冷峻,微一抬手,轉眼望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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