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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燕俠沒再叫一聲,這時候再叫有什麼用?他從心底裏呻吟,他只覺一顆心像撕裂似的痛。

  就這麼幾天工夫,父女倆毀了,好好的一個家沒了,不因為他郭燕俠來了京裏,只因為他郭燕俠去了白家,住進了白家。跟在「濟南」的時候,住進「龍威鏢局」的情形一樣,幸虧姑娘諸秀姑的性情跟姑娘白冷香不一樣,所以結果也就有的不同。難道他郭燕俠不祥,是個禍害?

  剎時間,他心灰意冷,志氣消沉,他先後抱起了白回回跟姑娘冷香,並排放進了坑裏,填上土,隆起一堆,但是他連墓碑都沒敢立。只因為,他不能讓人發現白回回父女,這兩個郭家人葬在這兒。填好了土,曲膝一拜,往那堆土投下最後一瞥,他打算走了,回南海去,什麼也不爭,什麼也不要了!

  轉過身,一輪旭小隊東方天際騰起,金輪一個,光芒萬道。剎時,他震住了!這個金輪,這萬道的光芒,似乎給了他某種啟示,這日出奇景,也使他想起了「嶗山」的「南天門」郭家的上一代,已鑄長恨。

  郭家的這一代,不能再添恨事。郭家的上代,已經從情場上退讓過。郭家的這一代,就不能再行退讓,無論是什麼事,所以有這一代不能再退讓的想法,那是因為他不是糊塗人,他明白,紀剛必須不甘心失臂殘廢之痛,其主允禎也更不會善罷干休。紀剛也絕不會讓他就這麼輕易帶走無垢,既然能把無垢的所在告訴他,以必然會把那個地方告訴大內,甚至於告訴傅侯。所以,那地方必定有埋伏,也或許來不及,可是一場大戰、一場惡鬥必然在所難免。或許,他能帶走無垢;或許,他也要埋骨西山。不管是哪一樣,那應該都不辱沒郭家的聲名。

  突然間,燕俠的豪氣也跟帶著萬道光芒騰起的旭日一起,倏化長虹,破空電射而去。

  ***

  「天元觀」不是個出名的地方,因之也不排名在「西山」諸名勝之內,「天元觀」雖沒有排名在「西山」諸名勝之內,但它並不是個太難找的地方,燕俠只找了個打柴的,一問就問出來了。

  「天元觀」坐落在一處山坳裏,背向斷崖,左右二山環抱,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如果不是知道這兒有這麼一座道觀的人,還真想不到這兒會有一座道觀。

  燕俠穿林而入,這座不大的「天元觀」,立即映入眼簾,只見觀門緊閉,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一點聲息,乍看上去,似乎像座絕香火的道觀。

  燕俠有點懷疑,是不是上了紀剛的當,紀剛把他騙到這兒來,會不會雖有用心?但他還是站在觀前的空地上揚聲發話:「不速之客拜望觀上,貴觀哪位答話?」

  話聲落後,久久不見反應,燕俠剛要再次發放,兩扇空突然緩緩打開,一個身穿道袍的中年全真走了出來,就站在石階上,沒有再往下走。

  他看了燕俠一眼,微一稽首:「無量壽佛,施主蒞臨,有何見教?」

  燕俠答了一禮,道:「不敢,在下來訪『嶗山』無垢仙姑,煩請道長帶領。」

  那中年全真微一怔,道:「敝觀沒有施主要找的人,敝觀除同門師兄弟外,也沒有別的道友,施主想必尋錯地方了。」

  說完了話,一稽首,轉身要進觀門。

  燕俠道:「道長,請等一等。」

  那中年全真回地身來道:「貧道說地,施主尋錯地方了,還是請別處尋找去吧。」

  說完了話,一稽首,他轉身要進觀門。

  燕俠道:「道長,等一等。」

  那中年全真回過身來道:「貧道說過,施主尋錯地方,還是請別處尋找去吧。」

  說完了話,回身又要走。

  他未免急了點兒,也未免太沉住氣了。

  燕俠心中動疑,一步跨到,道:「道長……」

  那中年全真絕沒料到燕俠會這麼快,剛一轉身,話聲已到了身後,他顯然嚇了跳,急忙回身,再見到燕俠已近在眼前,臉色都不對了,大聲道:「施主,貧道已經再次奉知……」

  燕俠道:「道長句句說的清楚,在下都聽見了,只是在下想進觀看看,還望道長帶領。」

  那中年全真臉色又一變:「敝觀觀規森嚴,不納俗客,是故貧道不能從命,還請施主見諒。」

  他是真急,話落轉身,巴不得一腳就跨進觀門。

  燕俠卻伸手一攔:「三清道觀,古剎禪森,納十方香火,貴觀竟不納俗客,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那中年全真臉色大變,語氣也不對了,沉聲道:「貧道一再好言相對,施主卻一再無理糾纏,究竟什麼意思?」

  燕俠道:「很簡單,道長的話我信不過,非自己進去看看不可。」

  那中年全真道:「『天元觀』要是不讓施主入內呢?」

  燕俠道:「那貴觀上下就得拿出不讓人進去的辦法。」

  那中年全真一點頭:「好!」一聲「好」,右掌翻腕而起,疾拍燕俠胸膛。

  在他以為,他出手不慢,距離又近,這一掌一定可以奏效。

  理雖如此,可是他並知道碰見的是誰!

  燕俠右腳後滑,同時側身疾轉,不但很容易地躲過了這一掌,而且帶著一陣風閃進了觀門。

  那中午全真一怔大驚,暴喝聲中,急忙追入。

  進觀門,是院子,大殿就在眼前,仍然空蕩、寂靜,不見一個人影,不聞一點聲息。不,有聲息,聲息來自背後,那是一聲暴喝,泥人也有土性,何況燕俠急著見無垢?

  他忍不住了,頭都沒回,揚掌後拍。只聽「砰」地一聲,中年全真吃了苦頭,悶哼聲中,踉蹌後退,還好,退三步就站住了,站住了是站住了,他還不甘心,鐵青著一張臉,滿臉是驚怒色,厲喝一聲,還要撲。

  適時,大殿裏傳出一聲冷喝:「住手!」

  喝聲不大,卻震人耳鼓。

  中年全真立即收勢停住,垂手躬身,燕俠情知來了高手,心神微震,抬眼望大殿。大殿裏,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卻是個枯瘦的老道站,老道姑並不怎麼起眼,一襲舊道袍,雞皮鶴髮,可是膚色黝黑,面目冷峻,看上去卻有點懍人。燕俠腦際靈光電閃,上前一步躬下了身:「敢莫是『嶗山』天塵前輩鶴駕當面?」

  要真是天塵老道姑,那該是「嶗山」掌教天鶴老道的師姐,「無垢」的師尊。

  只聽枯瘦老道姑冰冷道:「不必跟貧道套淵源,以你的年紀,貧道不可能認識你。」

  果然是天塵老道姑。

  燕俠再次躬身:「晚輩『南海』郭家燕俠,見過前輩。」

  天塵老道姑臉色一變,眼眶深陷的兩眼之中寒芒乍現道:「原來你就是朝廷欽犯,『南海』叛逆郭懷的那個大兒子,西山坐落京畿,『天元觀』跟京城近在咫尺,你還敢到這兒來找無垢。」

  一句朝廷欽犯,「南海」叛逆,聽得燕俠揚了眉:「前輩明鑒,事實上晚輩已經來了。」

  天塵老道姑道:「你就以為我這個三清弟子出家人,不會拿你送官。」

  燕俠雙眉又揚高了三分:「『嶗山』久為大內所用,晚輩不敢冀望前輩不拿晚輩送官,不過不勞前輩動手,過不一會兒,自會有朝廷重臣帶鷹犬趕到。」

  天塵老道姑微一怔:「你怎麼知道?」

  燕俠道:「紀剛用『無垢』的所在,換取了他一條性命,這位多羅貝勒的心性為人,前輩清楚,晚輩也明白,他必不甘心,一定會把晚輩來西山的事有所稟報。」

  天塵老道姑枯瘦、而且皺如雞皮的老臉上,泛現了一縷異色:「那你還敢來?」

  燕俠道:「晚輩剛說了,事實是晚輩已經來了。」

  天塵老道姑道:「我看你是簡直不知死活。」

  燕俠躬身道:「尚請前輩念晚輩意誠,予以成全!」

  天塵老道姑冷笑道:「意誠?成全?你憑的是什麼,憑的是哪一點?無垢既然皈依三清,竟敢不守教規,貧道正將她禁門思過……」

  燕俠道:「據晚輩所知,前輩卻是正為紀剛看守令徒。」

  天塵老道姑臉色大變,厲聲道:「即或如此,那也是我師徒的事,大膽小輩,你以為貧道真不能擒你送官,不要忘了,『南海』叛逆,朝廷欽犯,人人可以緝捕,甚至人人可以誅之。」

  話落,未見她作勢,她已飄身而下,居高臨下,袍袖一揮,向著燕俠當頭拍下。

  燕俠心神一震,側身滑步,旋即躲開,道:「前輩……」

  天塵冰冷道:「你再試試?」

  身隨話動,轉身拂袖,袍袖向著燕俠當胸捲到。

  袍袖未到,一片勁氣排空,威勢驚人。

  只衝這兩下,老道姑恐怕是當今「嶗山派」修為最為高深的一個了,就是放眼天下武林,也不多見。

  燕俠後退側旋,再度躲開。

  只聽天塵怒聲道:「你往哪裡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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