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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傅夫人接道:「我等你,小翎要陪我,他建議下棋消磨,於是我們母子就在這兒擺上了棋盤。」

  傅侯想說什麼。

  傅夫人沒讓他說,道:「我問你怎麼樣了?」

  傅侯道:「你可以放心了,郭燕俠跑了。」

  傅夫人道:「我本來就很放心,不然怎麼跟兒子下棋?我已經不願意再管了,也知道不能再管了。」

  傅侯道:「有人在緊要關頭暗中出手,幫了他一個忙。」

  他說話的時候,沒看傅夫人,可是要傅夫人臉色有什麼變化,絕難逃得過他的兩眼。

  傅夫人一怔凝目,輕「哦」一聲:「是誰?」

  傅侯道:「知道不就好了,不過,很明顯,具那種修為的人不多。」

  他坐了下去,坐的是小翎剛坐的石凳。

  傅夫人淡然一笑:「早知道我就不學這麼一身好武藝了,不過大家都知道,人外有人,一山不有一山高,你們爺兒倆聊會兒。」

  她走開了。

  傅侯跟愛子單獨相處了。

  他抬眼問:「是你要下棋?」

  傅小翎道:「是啊,枯坐無聊,那麼樣等您,也會更著急。」

  傅侯道:「什麼時候開始下的?」

  傅小翎道:「您出去沒一會兒,我懂您的意思,不可能是娘,她根本就沒出去過。」

  傅侯道:「打從剛才到如今,她就一直跟你在這兒?」

  「可不?」傅小翎道:「除了剛才娘說有點兒涼,回小樓拿了件披肩外,一步都沒離開過。」

  回小樓拿件披肩,哪能費多少工夫?只是……

  傅侯道:「府裏這麼多下人,用得著她自己回小樓去拿披肩?」

  傅小翎道:「時候不早了,娘早就讓丫頭們睡了,府裏除了當值的護衛外,恐怕就只有娘跟我還沒睡了。」

  總不能派當值的護衛進後院,上傅侯夫女所住的小樓上去拿披肩。

  就是傅侯貼身的四護衛,沒什麼緊急大事,也不許輕易進入後院。

  話說到這兒,傅夫人又來了,端了兩碗燕窩進了小亭,道:「你們爺倆一人一碗。」

  傅小翎忙接過去,一碗放在石桌,一碗雙手遞給傅侯。

  傅侯道:「用得著你自己去端?」

  傅夫人道:「我已經讓丫頭們睡了。」

  傅侯道:「丫頭們是幹什麼的,這麼早讓她們睡了,侍候人的事兒主人做?」

  傅夫人臉色微整:「玉翎,別這麼說,別人有這種想法,不足為怪,你不該有這種想法,丫頭也是人,我跟小翎要等你,那是我們娘兒倆的事,不能讓人家也跟著熬。熬了夜,咱們明早可以不起,人家照樣還得起早,還有一天的操勞,何況,這又不是什麼大了不的事,我不能做?再說,我身兼人妻、人母,偶而侍候侍候丈夫,照顧一下兒子,也是應該的。」

  傅侯感動地一笑:「你由來會為人想。」

  傅夫人道:「我這是為人想,也為咱們自己想。」

  傅侯微異道:「這話怎麼說?」

  傅夫人坐了下來,道:「最近我有個看法,咱們這一家幾口,享受的天倫之樂太少了,你有你繁重的公事,我有我無聊的應酬,在家的時候太少了,家人團聚的時候太少,想一想,我寧願是一個平凡的百姓,我寧願做個平凡的妻子跟母親。」

  傅侯目光一凝:「鳳樓,你這是勸我退隱?」

  傅夫人道:「我早就想跟你談了,傅家也曾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他曾經顯赫過,夠了,伴君如伴虎,古有明訓,尤其是現在這位皇上,咱們不如及早退隱,以求保全身家安保餘年。」

  傅侯臉色陰沉了些:「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傅夫人道:「你有什麼更好的見解?」

  傅侯道:「第一,傅家幾代受皇家大恩;第二傅家子弟天生就是要為皇家貢獻心力,甚至性命的;第三,皇帝不會放我走,這時候請辭,適足會令他猜疑。」

  傅夫人目光一凝:「我不能同意你這三個見解。」

  傅侯道:「我原知道你不會好麼容易同意。」

  傅夫人道:「我原也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聽我勸。」

  傅侯淡然一笑:「可否跟我說,你為什麼不同意我這個見解。」

  傅夫人道:「很簡單,第一,傅家固然蒙受皇家大恩,但是我剛說過,無論安內或者攘外,傅家都曾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第二,沒有人天生注定是為皇家貢獻心力,甚至於生命的。那得看對什麼人,對什麼事。第三,傅家曾蒙先皇帝御賜鐵券丹書,縱然如今請辭,獲致皇上的猜疑,料想……」

  傅侯一笑截口:「這就對了,傅家既有鐵券丹書,便足以保住身家,你還擔什麼心?」

  傅夫人臉色微一變:「玉翎,說來說去,恐怕還是你熱衷榮華,捨不得這份世襲的富貴。」

  傅侯淡然一笑:「你要這麼說,也未嘗不可。鳳樓,世襲侯爵,權勢顯赫,從先皇帝到如今,除了皇家就是傅家,別人何只夢寐以求,甚至不惜犧牲一切鑽營,你叫我怎麼能輕易捨棄?」

  傅夫人道:「玉翎……」

  傅侯一笑道:「放心吧,傅家兩代都是朝廷的柱石,後世子孫也必然都是,這處世代顯赫,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再糊塗的君上,也不會自折柱石,垮他自己的朝廷,皇上經常說,我跟年又峰是他的左右臂膀,外有年,內有傅,大清朝固若金湯,他這個皇上安如磐石,就衝這,你還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傅夫人道:「你相信皇上話?」

  傅侯道:「當然相信,做臣子的,怎麼能不相信自己的君上?」

  傅夫人道:「你也相信皇上的言行一致?」

  傅侯道:「君無戲言,難道你不認為傅家是朝廷的柱石?」

  傅夫人道:「傅家兩代報效皇家的情形,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當然認為傅家是朝廷柱石,而且堅信不疑。但是,玉翎,古來不乏實例,功勳再大的功臣,也難免遭藏、烹之禍,否則也不會有伴君如伴虎之說……」

  傅侯道:「鳳樓,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了,你怎麼還這麼多慮?」

  傅夫人聽了這話,沉默了,她知道,現在夫婿是聽不進勸的,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打不動他熱衷富貴榮華的心,非得等事到臨頭,得到教訓,他才會醒悟,不過到那個時候再醒悟,是否來得及,就很難說了。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蒼保佑,一旦事到臨頭,不至於為時太晚。其實,她也明白,這本難怪,富貴榮華本就令人難以抗拒,何況傅家這等可以說是僅次於皇家的富貴榮華?不是非常人,斷然無法完全置諸於度外。傅侯畢竟只是傅侯,不是郭懷,這當初她不是不知道,當初她既然選擇了傅侯,如今就不能過分怨他,所以,好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上蒼保佑。還有一點,她也明白,傅侯不是糊塗人,必然知道,如今她所以這麼勸他,也是為了郭家,由於天生的狹窄心胸,使得那本不該有的一念嫉恨,不但延續到如今,而且越來越強烈,當然,這也是力什麼他聽不進勸的原因之一。

  其實,傅侯錯了,誠然,傅夫人所以這麼勸他,確也是為郭家,但並不全是,主要的,還是為了傅家。可是傅夫人並沒有解釋,沒有說明,因為她知道,就是說了,也是白說,傅侯絕聽不進去。傅夫人這裏沉默未語。

  傅侯那裏又開了口:「鳳樓,我倒認為,得空你應該勸勸你那位義妹,曉她以利害。」

  傅夫人目光一凝:「你是說如蘭?為什麼?」

  她這麼問,表示她對今夜所發生的事,全然不知道。

  傅侯看了看,把今夜所發生的事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傅夫人皺了眉:「我沒想到,韓家的繼祖會是這麼樣牽扯進去的,也沒想到燕俠個孩子會去找如蘭!」

  傅侯淡然道:「郭家人都夠聰明,這件事裏既是這麼牽扯進了韓家,郭燕俠去找如蘭,那是天經地義,可是真說起來,凡是郭家人,就不應該再去找如蘭。」

  傅夫人道:「你錯了,打從當年至今,如蘭從沒有怪過郭懷。」

  傅侯淡然一笑:「郭懷永遠令人羨慕,也永遠令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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