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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胡鳳樓道:「那麼,讓我最後問一句,你自己對小翎的看法怎麼樣?」

  無垢道:「翎貝子無論家世、人品、所學,在女兒家心目中,都不作第二人想,也是每一個女兒家的天大福分!」

  胡鳳樓道:「這麼說你……」

  無垢道:「如果夫人一定要讓無垢說,無垢感激夫人跟翎貝子的垂愛,無垢願意視翎貝子為鬚眉知己。」

  胡鳳樓呆了一呆,道:「這麼說,小翎在你心目中,並不是……」

  無垢道:「夫人,情之一事,不要看兩字緣分。」

  胡鳳樓道:「你也不必這麼說了,小翎雖然是我的兒子,連我也不認為他是最好的,而且差人很多。」

  無垢沒說話。

  胡鳳樓道:「或許我不該問,你是不是已經遇見了心目中不作第二人想的?」

  無垢很平靜,話也答得毫無猶豫:「是的。」

  胡鳳樓目光一凝:「能讓我知道一下,是當今的哪一個麼?」

  無垢道:「無垢深知夫人,不怕讓夫人知道,無垢跟他在『嶗山』『南天門』一度邂逅,如今他也來了『獨山湖』,他姓燕,單名一個俠字。」

  胡鳳樓猛一怔,倏然而笑,笑得很高興,真很高興:「你好眼光,真好眼光,小翎是不能跟他比,而且差了很多……」

  無垢嬌靨上有點異色:「夫人也知道他?」

  胡鳳樓道:「你也應該知道他,我奇怪你為什麼不知道,難道說,紀剛對你們還沒作交代?」

  無垢道:「夫人是指……」

  胡鳳樓道:「我這以說吧,他不姓燕,他姓郭,他叫郭燕俠……」

  無垢猛一怔,忙道:「夫人是說……」

  胡鳳樓道:「南海郭玉龍收了六個義子,人稱『郭家六龍』,他居長。」

  無垢目閃異采,忍不住一陣激動:「原來他竟是……怪不得,怪不得……貝勒爺怎麼沒往下交代?」

  胡鳳樓道:「許是因為傅侯已經到了,用不著他再往下交代什麼了。」

  無垢目光一凝:「侯爺!」

  胡鳳樓道:「紀剛得知燕俠就是郭家的郭燕俠之後,密奏進宮,皇上了一道密旨給傅侯,著他來對付這個郭家人。」

  無垢臉色一變,失聲道:「那麼夫人豈不是……」

  「豈不是」什麼,她到此打住,沒往下說。

  胡鳳樓淡然一笑,道:「我是很為難,不過我相信還能應付。」

  無垢目光一凝道:「郭家的那個燕俠,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胡鳳樓道:「他已經知道了。」

  「那他……」

  「我求他離開『獨山湖』,他說郭家不願意再退讓,這一次,不是埋骨『獨山湖』,就是寧願讓人家抬著出去。」

  無垢臉色一變:「他怎麼能也讓夫人為難?」

  胡鳳樓道:「他沒有錯,我不能讓郭家再退讓了,事實上郭家也不能再退讓了,否則就得永無休止的退讓下去。」

  無垢道:「可是,夫人,兩虎爭鬥必有一傷,無論傷著哪一方,相信都不是夫人樂於見到的。」

  胡鳳樓道:「不錯,不過事到如今,我已經無能為力了。一方面是我的夫婿,夫婿身後背著個朝廷,不能不效忠於皇上。一方面是我的朋友,尤其當年我欠過他家一筆不小的債,眼前若要化解,恐怕只有等奇蹟出現了。」

  無垢道:「這麼說來,都怪紀貝勒……」

  胡鳳樓道:「不,不能怪他,誰都不能怪,各人的立場不同,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無垢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說話。

  胡鳳樓緩緩站了起來,道:「咱們的談話該結束了,我也該走了。」

  無垢跟著站起,低頭道:「關於翎貝子的事,還請夫人見諒。」

  胡鳳樓道:「你要是這麼說,那就是不瞭解我,我要真是那種人,也就不會來問你意思。我唯一感到遺憾的,是你是個三清弟子出家人,你不該是,絕不該,就像我剛才說的,誰都不怪,是造化弄人。」

  無垢低著頭道:「是,謝謝夫人。」

  胡鳳樓道:「要有事,你忙你的去,要是沒事,你就歇著吧。」話落,她轉身行了出去。

  無垢施下禮去:「無垢恭送夫人。」

  只聽胡鳳樓輕柔話聲傳了過來:「不要多禮了。」

  剛才面對面的談話,這位傅夫人表現得一直很平靜、很鎮定,可是現在抬起頭,卻發現傅夫人那無限美好的背影,透著無限的淒涼,還有一種說不出是什麼的東西,儘管說不出那是什麼,望之卻能令人心酸。

  無垢的心弦,泛起了震顫,傅夫人的心情,她能體會,或許她不是唯一能體會傅夫人心情的人,但她絕對是體會最深刻、最強烈的一個。

  她所知道的傅夫人胡鳳樓,不會被世上的任何事難倒,而唯獨介乎郭、傅兩家幾十年來的這件事,使她深深的為難,而感到一籌莫展,不然,像傅夫人這麼個絕代奇女子,不會求諸於奇蹟的出現。

  突然之間,無垢這麼想,假如她是傅夫人,處在此時此地,她應該怎麼辦?她感到跟傅夫人一樣的為難,但是她絕對沒有辦法表現得跟傅夫人一樣的平靜、鎮定。

  這就關係著各人的氣度、修為與歷練了。或許因為傅夫人是上一代絕代奇女子。或許是因為她是這一代紅粉蛾眉中稱最的一個。對傅夫人,她不只有相惜之感,甚至有一份強烈的仰慕與敬佩。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傅夫人的心情,體會得最深刻最強烈的原因之一。

  她把傅夫人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甚至於幾乎把自己當成了傅夫人。她坐了一會兒,想了半晌,旋即站起來走了出去。

  ***

  傅夫人回到了禪房,傅侯正自踱步等候,一見傅夫人進來,忙迎向前去:「怎麼樣?」

  傅夫人淡然道:「你倒比你兒子還急呀。」

  傅侯倏然一笑:「誰叫我是個做爹的,誰叫小翎是我的兒子。」

  傅夫人沒說話,走過去坐下。

  傅侯跟了進來:「到底怎麼樣了?」

  傅夫人抬眼瞟了傅侯一下:「還用問麼?」

  傅侯微一怔:「我不信。」

  傅夫人道:「你憑什麼不信?」

  傅侯道:「我的兒子,咱們小翎,不會辱沒他們任何一個。」

  想說的,傅夫人沒敢說,否則那只有加深傅家對郭家的那份沒有理由的怨恨,她道:「人家這輩子是三清弟子出家了。」

  傅侯道:「那不要緊,原就不要緊,只要她願意,我想法子讓她還俗。」

  傅夫人道:「問題是人家不願意這麼做。」

  傅侯道:「這就是我所不能相信的。」

  傅夫人霍地站了起來:「這麼說你是不相信了,那好辦,你自己問去。」

  傅侯呆了一呆,忙道:「別動氣,我怎麼會不相信你,我只是替咱們的兒子不甘心,也心疼咱們的兒子。」

  傅夫人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小翎這麼大了,他應該懂這個道理。」

  傅侯目光一凝:「鳳樓,這種事,世上有幾個能想得開,看得破的?」

  的確,這是實情實話。世上唯獨情關難過。

  傅夫人怔了一怔:「我也知道,可是人家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說該怎麼辦?」

  傅侯雙眉揚起:「總有辦法可想,總有辦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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