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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一陣急速衣袂飄風聲,韓克威如飛掠到:「爹,他走了!」

  韓振天一擺手道:「沒事,你去吧!」

  韓七少兩眼凝望,口齒啟動,卻欲言又止,最後他還是沒說什麼,恭應一聲走了。

  韓振天他似乎忘了愛女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句奇異問話,甚至根本就忘了愛女還站在身邊,沒再看韓如蘭一眼,轉身也走了。

  韓如蘭一急要叫,但是沒叫出口,氣得跺腳擰身,飛也似的跑了。

  ***

  長廊的盡頭,是韓振天的書房所在,他剛進書房關上門,門外就來了人,是姑娘胡鳳樓,一個人沒帶,是她一個。

  她抬皓腕輕輕的敲了門。

  書房裏傳出了韓振天暴躁的話聲:「誰呀?」

  姑娘柔聲道:「義父,是我,鳳樓。」

  韓振天的語氣馬上變了:「呃!進來吧!門沒掛。」

  姑娘推門進去了,隨手關上了門。

  韓振天正站在書桌後。不知道是正打算坐,還是已經坐下去了,又站了起來,他含笑抬手,笑得卻勉強而不自在:「鳳樓,坐!」

  姑娘道:「謝謝義父!」

  義父女倆落了座,韓振天又是那麼一張笑臉:「有事兒?」

  姑娘道:「您老人家明知道我是為什麼而來。」

  韓振天一副恍悟狀:「呢!也沒說什麼;不過閒聊了一陣!」

  姑娘道:「是麼?」

  「瞧你問的,義父難道還會騙你不成?對你,義父又有什麼不能說的?」

  「義父,不管怎麼樣,像這樣的事兒,他走了之後,您一定會馬上找我,告訴我他跟您都談了些什麼,是不是?」

  姑娘的話,正中要害,姑娘的目光,也令人有能直透肺腑之感。

  韓振天力持鎮定,卻仍難免手足無措,他是個成名多年的人物,十足的老江湖,在任何人面前都能保持鎮定,裝的沒事人兒似的,唯獨面對這位智慧、眼力超人一等,神仙似的義女,那是例外。

  他做不到,也掩飾不了,可是他卻不能不盡力去做,去掩飾:「鳳樓,真沒有什麼,他真沒說什麼。」

  姑娘道:「義父,我看得出,不是沒什麼,而是您不願意告訴我,您要是連我都瞞的話,相信您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姑娘的話,一針見血。

  韓振天心神震動,道:「鳳樓……」

  姑娘道:「我不能,也不敢勉強,但是,義父,我總是您老人家的義女,不管什麼事,我都會為您,為威遠盡一份心力。」

  不知道韓振天有什麼感受,心裏怎麼想,但是他臉上又浮現了那種勉強而不自在的笑:「鳳樓,我知道,我知道你關心義父,孝順義父,可是真沒什麼,義父不會騙你,也不會瞞你。」

  顯然,他還是不敢說,他知道這位義女是位什麼樣的姑娘,一旦讓她知道廿年前他那不仁、不義的罪行,他相信這位神仙似的義女會卑視他,不齒他那種行徑,甚至會立即拂袖而去,永遠斷絕往來。

  其實,他還是不夠瞭解這位義女,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不但誤已,而且誤人。

  誤已還好,這誤人,卻造成了無可挽回,無可彌補的恨事。

  姑娘沒有多問,她站了起來,道:「那您歇著吧!我不擾您了!」

  話落,她轉身要走。

  望著姑娘的背影,韓振天心底突然泛起一念不忍,同時也有一股強烈的不安,霍地站起脫口叫道:「鳳樓……」

  姑娘停步回身,目光一觸及姑娘那孤傲高深的嬌靨及眼神,韓振天心底的不忍跟不安馬上又消失盡淨,代之而起的是怕,是心底的震顫,他只好沒話找話:「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件事,想問問你。」

  姑娘就把他當了真,道:「義父要問我什麼事?」

  韓振天又不得不編詞,道:「是這樣的,剛聽如蘭問我,郭懷有沒有跟我提起她,你知道不知道這是……」

  姑娘道:「您還記得當玉貝勒求我出面上海威堂去的時候,如蘭也自告奮勇,搶著要去,您要追問,當時有那麼多人在,我攔住了您。」

  「記得啊!怎麼?」

  「有那麼件事在前,如今又有這麼件事在後,難道您還不明白她的心麼?」

  韓振天一怔,一驚,臉色倏變:「鳳樓,你是說如蘭她……」

  姑娘道:「您還不知道,在此之前,如蘭一個人上海威堂找過郭懷,她原是怕他會對威遠不利去責問他的,沒想到她居然會……」

  姑娘話還沒說完,韓振天臉色大變,機伶一顫,驚聲急叫:「不行,絕不行……」

  姑娘目光一凝,道:「義父,為什麼不行?」

  「這……」

  姑娘臉色一轉肅穆,道:「義父,我不願意再問您為什麼,也許您的理由跟今天郭懷來跟您單獨相見的事有關。可是我認為情非孽,愛也不是罪,這件事沒什麼不好,如蘭她這樣也沒什麼不對。郭懷他本就是個女兒家夢寐以求的鬚眉男兒,意中郎君,無論哪個女兒家。見著他都會情難自禁,好在情之一事需要兩情相許,兩情相悅,也無法勉強,您只該擔心如蘭地將來受不了打擊。」

  韓振天忙道:「鳳樓,你是說……」

  姑娘道:「義父,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了。」

  她淺淺一禮,轉身行去。

  韓振天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姑娘出了書房,又帶上了門,他像突然站不穩了似的,砰然一聲又坐了下去。

  ***

  內廷三海,風景建築,堪稱天下之翹楚,千載以還,歷經建設,海以金鱉玉崠橋為界,橋北回北海,橋南日中海,瀛臺以南為南海,總名太液池。南北約四華里,池水由玉泉山水所儲成。

  以風景局勢而言,北海最勝,而北海最美的地方,則首推「漪瀾堂」,東回倚晴,西日分涼,為瓊島風景建築精華之所在。

  如今,就在這座背山臨水,長廊半月,樓閣重疊的「漪瀾堂」,堂外,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或明或暗,佈滿了穿戴整齊的大內侍衛,堂內,坐著二個人,只三個人,都是正襟危坐,一臉肅穆之色。

  這三位,頭一位赫然是神力老王侯,另兩位,則是兩位穿戴整齊,各項雙眼花翎的老者,顯然,不是王公,就是大臣。

  這三位,在「漪瀾堂」內正襟危坐等什麼?當今又有誰能讓這三位正襟危坐,肅穆靜寂?

  一陣輕快步履聲,從緊靠裏一座巨大的屏風後,又轉出個穿戴整齊,頭項雙眼花翎的瘦老頭兒,鷂眼鷹鼻,一臉陰鷙,也一臉精明,他轉出屏風,只向神力老侯爺躬了個身:「侯爺!」

  然後躬身哈腰,垂手退去。

  老侯爺跟另兩位立即站了起來。

  屏風後,又一前一後轉出兩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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