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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郭懷道:「老鏢頭應該想得到,沒有十分把握,郭懷不敢驚擾大駕,老鏢頭更應該想得到,海威堂下,一個通記,一個天津船幫,都是在京城一帶多年,分支、勢力遍佈遠伸,精明幹練的人不在少數,由來知人之所不知。」

  韓振天有點沉不住氣了:「就算韓某廿年前曾保過那麼一趟鏢,那也是韓某自家事。」

  郭懷道:「老鏢頭是位明白人,那一趟既然保的有鏢,就不能說是老鏢頭的自家事,是不是?」

  韓振天道:「不出差錯不說,只出任何差錯,大不了賠鏢,還是韓某的自家事。」

  「老鏢頭,倘若是一趟沒有辦法賠的鏢,而且至今未賠,是不是就該另當別論?」

  韓振天臉色大變:「郭懷,你究竟是……」

  郭懷臉色一整,雙目之中威棱隱現,道:「韓老鏢頭,不必管我是什麼人,廿年前的那一趟,你保的是一家人頭鏢。但是在途經南海的時候,那一家的男主人被人殺害,屍身扔入大海,女主人遭人劫擄,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你這個保鏢的卻是安然無恙的回到了京裏,沒多久你這家威遠鏢局就大展鴻圖,不但買下了這座宅院,而且逐漸在各省設立分支,這是不是實情?」

  韓振天神情大震,霍地站起,驚聲叫道:「你……」

  郭懷坐著沒動,道:「老鏢頭,我怎麼樣?」

  韓振天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用心?要知道這兒是我威遠鏢局,我韓某人內有義女胡鳳樓,外有權勢顯赫的親貴朋友。」

  郭懷雙眉微揚,淡然笑道:「老鏢頭,我郭懷也擁有通記跟天津船幫。」

  「好,那咱們就試試看,我這就叫人。」

  「老鏢頭,我敢說,這件事除老鏢頭你自己之外,再無一人知曉,這就是我為什麼邀約老鏢頭單獨見面,為什麼說是為老鏢……鏢頭你著想的道理所在。」

  韓振天驚怒冷笑:「郭懷,你休要威脅我,空口無憑,事隔廿年,也根本不可能再有對證。」

  郭懷抬手一擺,道:「既然如此,那麼老鏢頭你儘管叫人,請!」

  「你!」韓振天驚怒一聲,突然鬚髮告動,身軀暴顫,砰然一聲又坐了下去,顫聲說道:「這,這就是你來京的目的?」

  郭懷道:「可以這麼說。」

  「你究竟是那一家並不姓郭,事實上那一家不過三口。」

  「我說過,不必管我是什麼人。」

  韓振天剎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他頹然低下頭,半晌才道:「看來虧心事是做不得,保那趟鏢的只我一個,我只當是神不知鬼不覺,更不會有旁人知道,卻不料廿年後的今天…好吧!我承認你說的都是實情,可是殺人劫人的不是我。」

  郭懷道:「誰知道不是你?誰又能證明不是你?」

  韓振天猛抬頭,急道:「真的,真的不是我,廿年後的今天,你既然找上了我,我也承認你說的是實情,別的我還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是麼?」

  「我沒有殺人劫人,但是那跟我殺人劫人沒什麼兩樣,因為保那趟鏢的是我,我任他們出事遇害,有虧道義,有虧職責。只是廿年來我沒有一天好受過,夜深人靜,倍感不安,我已經不願再多分擔一分罪過了,事實上我也承受不了。」

  郭懷微一點頭:「說得好,我相信不是你,那麼是誰?」

  韓振天身軀倏顫,低下頭,沒說話。

  郭懷道:「你這叫不願多分擔一分罪過?你這像承受不了?」

  韓振天仍然低著頭,沒說話,但他的身軀卻顫抖得更厲害了。

  郭懷道:「韓振天,你也明白,殺人劫人的雖然不是你,但是那跟是你手沾血腥沒什麼兩樣。你也親口說不願多分擔罪過,已然承受不了,那麼現在你有個贖罪的機會,為什麼打算輕易放過?」

  韓振天仍然低著頭不說話,可是聽得見,他顫抖得一襲衣衫都為之簌簌作響。

  郭懷雙眉陡揚,兩眼之中倏現威棱:「韓振天,那麼你就不要怪我認定是你,事實上本就跟是你沒什麼兩樣。」

  韓振天猛抬頭:「你,你要殺我?」

  郭懷冷笑道:「我不殺你,殺你污我雙手,我要讓你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我要讓你為廿年前的罪行,得到應得的懲罰,付出應付的代價,憑我海威堂,我做得到,而且,絕不是什麼難事。」

  韓振天臉色大變,猛然站起,驚駭道:「你,你不能……」

  郭懷道:「怎麼,你也知道怕?」

  韓振天顫聲道:「韓某不怕死,也願意為廿年前的罪行,付出這條老命,韓某我是罪有應得。但是我不能不為我的兒女輩著想,這事一旦揭發,他們將無法在江湖上立足,甚至天下雖大,沒他們個容身之地。」

  郭懷兩眼威棱暴射:「你也知道啊!韓振天,誰無父母,誰無兒女,為什麼當年你就想不到?」

  韓振天鬚髮俱顫,道:「郭爺,我求你……」

  他突然哭出了聲,緊接著雙膝一曲,跪了下去。

  郭懷臉色煞白,兩眼發紅,望著跪在眼前老淚縱橫的韓振天,臉上突然閃過抽搐,當即轉過了身軀,道:「韓振天,我也受得你這一跪,甚至,就算我為你的兒女著想,至少我可以殺你,但……告訴我,殺人劫人的是誰?」

  他可以殺韓振天,絕對可以,也絕對做得到,一個「但」字出口,接下來的該是不殺韓振天的原因,可是他卻沒說出口。

  這麼一來,那原因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原因究竟是什麼?為什麼他深藏心中?為什麼他不讓韓振天知道?

  韓振天並沒有問,因為他根本就沒在意,就算他在了意,此時此地他也沒心情顧那麼多了。他低下頭,可是旋即他又抬起了頭。

  小樓上,憑窗幾個人,姑娘胡鳳樓坐著,韓如蘭跟紅菱、紫鵑、藍玲站著。

  韓如蘭顯得有點焦急:「他跟爹究竟談些什麼?這麼老半天!」

  談什麼?在郭懷沒來之前,她曾經羞喜的那麼猜過,她居然嬌喜的那麼猜過,可是,如今,她卻偏偏要這麼問?這位姑娘,情愫初動,她那顆心啊……

  姑娘胡鳳樓永遠那麼平靜,道:「急什麼?等他走了,問問老人家不就知道了麼?」

  韓如蘭突然美目一亮,驚喜急道:「鳳樓姐,快看,出來了。」

  不用她叫,姑娘鳳樓那雙深見清澈的目光,一直盯著廳門口,她看見了,郭懷跟老鏢頭並肩從廳裏出來,然後兩個人抱拳作別,很客氣,只是,郭懷往前去了,老鏢頭卻沒送,連叫來韓七少代為送客都沒有。

  姑娘放心了,至少郭懷實現了他的許諾,她相信他相信得並沒錯。

  其實,姑娘原本就沒有不放心,她所以坐在小樓上憑窗居高臨下,並不是為監視客廳的動靜,而是應韓如蘭之邀陪她在這兒看郭懷的。

  真是為陪這位義妹麼?

  只聽韓如蘭急道:「鳳樓姐,我下去問問。」

  揚聲就叫:「爹!」

  話落,她三不管,穿窗躍落。

  廳前,韓振天剛聞聲抬眼,愛女已像小鳥般飛落眼前,他為之一驚,不知道是下意識,還是驚於愛女從小樓上躍落:「丫頭,你……」

  話還沒說完,韓如蘭已皺眉帶嗔偎入了懷中:「說什麼嘛?一說這麼老半天?」

  韓振天又一驚,剛「啊」了一聲。

  韓如蘭猛仰起嬌靨:「問您話呢!他跟您都說了些什麼?一說這麼老半天,還怕人聽!」

  韓振天已定過了神,推開愛女,也趁勢微微退後:「小孩子家問那麼多幹什麼?」

  小孩子?韓如蘭不依了,叫道:「跟他比,我算小孩子?他跟您說話,我有什麼不能問的?」

  韓振天不耐煩了,沉聲道:「如蘭……」

  韓如蘭畢竟忍不住了,也不管乃父耐煩不耐煩,未語先露嬌羞,頭一低道:「他有沒有跟您說起我?」

  韓振天一怔:「說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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