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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高個子中年漢子倏地定過了神,兩眼奇光剛閃,瘦臉上剛現得意神色,微風颯然,眼前一花,他的左肩井上已落下了五把鋼鉤,立時肩骨欲碎,痛徹心脾,耳邊響起郭懷的話聲:

  「叫他們馬上住手,到前院來。」

  高個子中年漢子定睛再看,郭懷就站在他眼前,神色冷肅,威態懾人,由不得他不聽話,忙揚聲道:「住手,都過來!」

  別說,他這一聲還真有用。

  喝聲方落,後院牆頭上竄出八條人影,鷹隼般掠過來,落在前院裏,又是八個提單刀的黑衣漢子。他八個,一見眼前情景,也立時傻了眼。

  郭懷冷然道:「你們已經找過群義了,現在該我找你們了,帶話你們幫主,叫他隨時等我,滾!」

  一聲「滾」,手離開了高個子中年漢子的左肩,落在他左臉上。

  「叭!」

  一聲脆響,高個子中年漢子翻身摔倒,一連兩三個翻滾,再起來時,滿嘴是血,牙掉了好幾顆,沒聽地哼一聲,也沒見他回頭看一眼,只見他脫弩之矢似的竄出了群義鏢局的大門。

  帶頭的一跑,剩下的那還有不跑的?

  那二三十個,轉眼間跑得一個不剩。

  年羹堯仰天縱聲長笑,聲震長空:「痛快!痛快!」

  話聲一落,凝目望郭懷,一雙虎目之中奇光閃射,一臉的肅穆神色:「閣下,對你,我又多認識了許多,雍王府想幫群義這個忙,不但是杞人憂天,而且是多此一舉,年羹堯能交上你這麼個朋友,不虛此生,雖死無憾,不敢再多打擾,告辭!」

  他走了,郭懷也沒多留,只送出了大門口。

  出了大門口,年羹堯仍沒多說,只抓緊了郭懷的手,緊了緊,然後抬手上招,兩個護衛打扮的漢子騎著兩匹馬,拉著一匹高大健騎,從不遠處街道拐角疾馳而至。

  接過韁透繩,翻身上馬之後,年羹堯說了聲:「閣下,別忘了年羹堯這個朋友,咱們再謀後會!」抖韁縱馬,帶著兩個護衛,飛馳而去。

  望著三人三騎轉過街角不見,回過身,前院裏已來了兩位姑娘。

  望著一地的鋼刀,歐陽雪道:「郭大哥,你把他們……」

  郭懷道:「沒把他們怎麼樣,讓他們走了,留下這麼一堆廢鐵,恐怕能賣個十幾二十兩銀子,也就夠了。」

  歐陽雪笑了。

  歐陽霜也為之忍俊不住。

  這是郭懷頭一次看到大姑娘歐陽霜臉上展現笑容,花朵兒乍放似的,好美,連郭懷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大姑娘察覺了,嬌靨突然一紅,微微低下了頭。

  這位冷若冰霜,愧煞鬚眉的女英豪,此刻居然是冷意不見,英風盡失,女兒家特有的嬌羞之態畢露。郭懷有意無意岔開了話題:「老鏢頭怎麼樣?」

  二姑娘歐陽雪道:「又睡了,睡得好沉,剛才那麼吵都沒驚醒。」

  ***

  內城,安定門內東邊,北新橋,有一座大府邸。

  一圈圍牆丈高,門頭高大宏偉,白玉似的石階高築,門口一對石獅,八名穿戴整齊,挎著腰刀的親兵站門。門頭上,橫額黑底金字,四個大字寫的是「雍郡王府」。

  敢情,這就是貴為皇四子,四阿哥雍郡王允禎的府邸,這座府邸,也就是後日專養喇嘛、供奉密宗高手的雍和官。蹄聲震天,三人三騎,年羹堯帶著兩名護衛飛馳而至。

  誰敢在郡王府前騎馬?

  年羹堯他就可以,四阿哥,雍郡王曾經有過一句話,年羹堯所至,一如他親臨。

  馬到雍王府前,八名親兵一起打下千去,年羹堯翻身離鞍,把韁繩往後一交,看也沒看八名親兵,大步進入了雍王府。

  他這兒剛進前院,花磚鋪成的走道上,已並肩迎來了兩個人。

  這兩位,一位正是雍郡王允禎,一個則是位瘦削身材,鷂眼鷹鼻,留著稀疏疏山羊鬍子的老頭兒,這位,一看就是個心智深沉,極具城府的人。

  年羹堯在幾步外就欠了身:「舅爺!」

  舅爺?敢值這瘦老頭兒是雍郡王允禎的舅舅隆科多。

  難怪是個心智深沉,極具城府的人,他是這位皇四子雍郡王的智囊頭兒。

  隆科多含笑抬了抬手。

  雍郡王則上前拉住了年羹堯:「小年,怎麼樣?」

  年羹堯道:「四爺,能不能裏頭說去?」

  隆科多笑道:「就是嘛,小年的人都回來了,還跑得掉,你說他什麼時候給你辦砸過事兒?」

  雍郡王也笑了:「行,我就多忍會兒。」

  他拉著年羹堯,跟隆科多三人並肩去了後院。

  廣大而且深不知幾許的後院東角有一間敞軒,三個人就進了這間敞軒。

  一進敞軒,自有包衣趨前伺候,雍郡王可沒讓他們伺候,只等他們奉上了三杯香茗,就擺擺手把他們支出去了。

  包衣們一退,雍郡王立即笑望年羹堯:「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隆科多道:「又不是要吊嗓子,先潤什麼嗓子,小年,他這是催你呢!」

  年羹堯何許人?這還能不知道?沒說話,他先整了整臉色:「四爺,我先告訴您件事,您沒找錯人,這個郭懷,譽之為當世第一,絕不為過,事實上,他確是我生平僅見。」接著,他把一趟群義鏢局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畢,雍郡王驚喜之情形於色:「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憑他這樣的一身所學,從今後左邊是你,右邊是他,身後還有位足智多謀,老謀深算的舅舅,放眼當今,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隆科多道:「我沒見過這個人,不過我深知小年向不輕許,天下英雄也從不作第二人想,能得他這麼推舉的人,那是絕錯不了。」

  雍郡王道:「舅舅,所以我說無論如何非得搶先一步把他抓在手裏不可。」

  年羹堯道:「四爺,您恐怕還沒聽清楚……」

  雍郡王一怔道:「什麼?」

  年羹堯道:「我說他婉拒了雍王府的好意,事實上他也的確不需要。」

  雍郡王驚喜之色剎時俱斂,目光一凝,急道:「小年,你是說他不願意?」

  年羹堯道:「那倒不是,事實上他也的確沒做這種表示。」

  雍郡王道:「那他婉拒了咱們的好意有什麼要緊,只有舅舅咱們三個知道,我還真惹不起那一幫走船玩命的。在沒把握他是否應付得了之前,我也真不願樹立那麼個強敵,如今咱們確實知道他應付得了了,他接受咱們的好意,咱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幫他的忙,他不接受,那是更好,只要他不是不願為我所用就行了。」

  年羹堯道:「四爺,就像剛才舅爺說的,我從沒給您辦砸過事,可是這件事,我沒有把握,不但沒把握,我甚至要勸您死了這條心,及早他圖,別因為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而耽誤了。」

  這話,聽得雍郡王跟隆科多都一怔。

  雍郡王道:「是不是讓他們誰著了先鞭,捷足先登了?」

  年羹堯道:「那倒不是,我也可以擔保,絕沒有哪個府哪比雍王府更快,搶在了前頭。」

  隆科多道:「小年,那麼,那是為什麼?」

  年羹堯道:「舅爺,我只能說,郭懷這個人志不在此……」

  雍郡王道:「怎麼說,志不在此?」

  年羹堯道:「他不但志不在群義鏢局,甚且志不在聞達。」

  雍郡王道:「不通,那麼他上兒來幹什麼?我不信真有,也不信誰能不求飛黃騰達,視榮華富貴如糞土。」

  年羹堯正色道:「四爺,以您的知人之明,不該說這種話,郭懷所以來京,必有他的目的,也必有一番大作為,但是他的目的跟作為,絕對跟飛黃騰達,榮華富貴無關。」

  隆科多微點頭,「嗯」了一聲道:「小年具慧眼,英雄也識英雄,所見應該不差,聽他這麼一說,我有同感。他有一身連小年都推崇備至的能耐,如果求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也到處是捷徑,大可不必投身群義,從兩個女子身邊做開端。」

  雍郡王剎時像洩了氣的皮球,頹然道:「您跟小年是我的兩根擎天柱,您跟小年都這麼說,應該不假,可是像郭懷這麼個人,我怎麼甘心就此放手?」

  年羹堯道:「我知道您不甘心,我又何嘗甘心,可是事實上您非得放手不可。」

  雍郡王道:「我放手了,萬一讓他們別個……」

  年羹堯道:「四爺,我可以擔保,誰也拉不走他,就連皇上,恐怕都未必拉得動他。」

  「他真是這麼高深的人?」

  「或許高深,或許未必,但是他志不在此,絕對是實情。」

  雍郡王默然未語。

  年羹堯道:「四爺,雖然這樣,儘管放了手,但是這個朋友絕對要交,像他這麼個人,將來只不跟咱們作對,咱們就應該感到慶幸,而且對他這個人,必須待之以禮,動之以情,絕不可用術謀。」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抬眼望年羹堯:「那你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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