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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要不然咱們就借這文丞相祠放手一搏,只要你能讓項剛血濺屍橫,項剛自然也就撒手不管了。」

  「項爺,這是為什麼?」

  「我不計較個人,只要是我項剛的朋友,那怕就是扎項剛三刀六眼,項剛也絕沒一句怨言,但是只要我項剛站著一天,在三廠一天,我就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九千歲。」

  「項爺,劉瑾的一切,不用我說,您最清楚。」

  「我清楚,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欺天子,壓諸侯,可以稱得上禍國殃民,朝廷想除他,天下百姓無不想吃他的肉。」

  「那麼項爺,像您這樣的頂天立地蓋世豪雄,怎麼還──」

  「一句話,我欠人家的,遵先人遺囑,拿這條命報劉瑾!」

  「項爺,那是私人恩怨!」

  「我知道。」

  「大明朝的安危,天下百姓的福禍,遠超過私人恩怨。」

  「不用你說,這道理我懂,但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我項剛一個出身江湖的平凡人,但求個人的恩怨分明,人可以欠我,我絕不欠人,於願已足!」

  「這樣,項爺,恕我直言,您算不得真正大英雄。」

  項剛臉上閃過一絲抽搐,道:「項剛不敢奢求什麼真正大英雄,天地中的蜉蝣,滄海中的一粟,做個平平凡凡的人,也就夠了。」

  「項爺──」

  「你不必再多說了,今天我要是聽得進你的話,早在昔日項剛就離開三廠了,甚至我根本就不會投到三廠來。」

  「項爺,像您,不該分不清大義──」

  「不是分不清,而是不敢奢求,但求保全個人的一個義字,我就知足了。」

  「項爺,您這麼做,算不得保全──」

  「老弟,」項剛擺擺手,道:「不必再多說什麼,只告訴我一句就夠了,你答應不答應帶她走?」

  花三郎揚揚眉道:「項爺,該帶她走的,是您而不是我!」

  「不,是你。」

  「項爺,眾所周知,南宮玉是您的紅粉知己。」

  「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只拿我當朋友,心裏有的,是你而不是我。」

  花三郎心神猛震:「您怎麼能這麼說。」

  「有什麼不能的,項剛也許粗了些,但是並不意味傻。」

  「不,項爺──」

  「容易,要是你願意,你可以當面問問她。」

  花三郎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老弟,不論什麼事,勉強了都不好,尤其情之一事,更是絲毫勉強不得。」

  花三郎暗一咬牙,道:「就算如您所說,可是我已有蕭嬙──」

  「老弟,你自己去處理,這種傷腦筋的事,是你的,不是我的。」

  項剛微微地笑了笑。

  花三郎也報以一笑,但笑得苦,笑得勉強。

  「別耗了,走吧!回去帶蕭嬙,我把南宮送出城。」

  花三郎全身熱血猛往上一湧:「不,項爺,我不能。」

  「你不能?」

  「只要劉瑾在一天,我就一天不能走。」

  「我剛說過,只要我項剛在京一天,我就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九千歲。」

  「這樣,項爺,您我的立場是對立的。」

  「不對立是有一個辦法,馬上帶南宮跟蕭嬙離京,否則的話,老弟,你就要先撂倒項剛。」

  花三郎凝目望項剛,心胸之中為之天人交戰,一陣陣的激動洶湧澎湃如怒濤狂瀾。

  這麼一位豪傑,這麼一位朋友,花三郎怎麼能跟他作生死的搏鬥?怎麼忍心出手?

  但是,情勢逼人,項剛向來是說一句算一句的,如不先通過項霸王這一關,絕難動得劉瑾毫髮。

  怎麼辦?

  能怎麼辦?

  該怎麼辦?

  花三郎激動之餘,不住暗暗自問。

  他不能傷害這麼一個朋友,因為這個朋友對他仁至義盡。

  但是,如不傷害這個朋友,他就有負重託,難以完成任務,愧對朝廷跟天下萬民。

  果真如此,他跟項剛的難顧大義,又有什麼分別。

  至此,他才知道,有時候顧全大義都是一件難事。

  自己如此,項剛的心情可想而知,又怎麼能責怪這位朋友?

  當然,他可以不顧一切先放倒項剛,這不難,而且也是千對萬對的,除了自己的良心,幾乎挑不出一個人會怪他。

  但是,他真能這麼做麼?

  而,不這麼做,又該怎麼辦呢?

  項剛的神色很平靜,很安詳,凝望著花三郎,一動不動,沉穩得像一座山。

  漸漸地,花三郎轉趨平靜,他說了話:「項爺,能不能讓我先見見南宮姑娘。」

  「為什麼一定要先見她。」

  「我可以走,總得問問她,願不願意跟我走?」

  項剛遲疑了一下,微點頭:「好吧,跟我走。」

  項剛帶著花三郎走出了忠烈祠。

  兩個人都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

  走的方向,走的路,似乎是直奔項剛的總教習府。

  果然不錯,是總教習府。

  應門的是魯俊,看見花三郎,他為之一怔,旋即躬了身:「花爺!」

  花三郎點頭示意。

  項剛道:「他們三個還在守著?」

  魯俊道:「是的。」

  項剛轉望花三郎:「再有幾個像他們三個那樣的,也看不住一個南宮,不過南宮親口答應我不走,她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花三郎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項剛隨又轉向魯俊:「陪花爺去見南宮姑娘。」

  「是!」魯俊一躬身:「花爺請。」

  魯俊陪著花三郎走了,往後去了。

  項剛站著沒動。

  魯俊陪著花三郎直到項剛的書房門口。

  蓋明、馬駿、海鵬三個就站在書房門口,見著花三郎齊躬身:「花爺!」

  魯俊道:「南宮姑娘就在裏頭,您請!」

  花三郎點頭示意,道:「四位是不是可以迴避一下?」

  魯俊道:「應當。」

  一躬身四個人都走了。

  花三郎知道,項剛這四個護衛,無論心性、為人,完完全全跟項剛一樣,既然答應迴避,就絕不會再折回來,於是,他轉身進了書房。

  南宮玉在書房裏,坐著正在看書,看的是一部《春秋》,鎮定得完全像個沒事人兒。

  看見花三郎進來,她合上書,含笑站起:「探監來了!」

  花三郎笑笑:「這麼說,似乎有點冤枉項爺。」

  「坐。」

  兩個人落了座,花三郎看了桌上的《春秋》一眼。

  南宮玉笑笑道:「看《春秋》,聊表我的心意。」

  「姑娘錯了,我不是來做說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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