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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既是如此,您當初為什麼不阻攔我?」

  「薦你進三廠的不是我,而且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現在知道了?」

  「現在知道了,你對我,也沒有虛假。」

  花三郎暗暗一陣慚愧:「項爺,同樣的,我也知道您是個怎麼樣的人。」

  「什麼意思?」

  「您更不適合。」

  「兄弟,咱們不同。」

  「怎麼不同?」

  「不同就是不同。」

  「項爺,這種說法難讓人心服。」

  項剛臉色一轉肅穆,沉默了一下才道:「兄弟,欠人家的債,總是要還的。」

  花三郎依稀記得聽誰說過這麼回事,可就記不起來是誰說的了,道:「您欠了誰的?」

  「自然是九千歲。」

  「您怎麼會欠九千歲的?」

  項剛沒說話。

  花三郎又問:「您欠了他多少?」

  項剛仍沒說話。

  「如果您只是為這,不難辦,我找幾個朋友湊一湊,相信還能……」

  項剛搖頭說了話:「不是銀錢,也不能以銀錢來計算。」

  花三郎道:「呃!不是銀錢,那是……」

  項剛道:「不但不是銀錢,而且也不是我欠下的。」

  「不是銀錢,也不是您欠下的,那是……」

  「兄弟,你應該想得到,你我這種人,欠人銀錢好辦,欠人別的不好辦,像我項剛,何至於為些俗物替人賣命。」

  「項爺,那究竟是……」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可巧,我是個欠人債的人的兒子。」

  「呃,是老太爺……」

  「先父欠人活命恩,我這個做兒子的,只好拿這條命來報效人家。」

  花三郎道:「原來如此……」

  沉默了一下,凝目接道:「這就是您的不得已,您的苦衷?」

  「沒有什麼不得已,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效力三廠,到現在您還是心甘情願?」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自是心甘情願。」

  事實上,聽得出來,並不心甘情願。

  花三郎道:「項爺,就像剛才您勸我,如果處心把自己賣給了三廠,那另當別論,否則,項爺,您有沒有想到一點……」

  「什麼?」

  「您要為您這兩字報恩,作多大的犧牲。」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為人子者,作些犧牲不應該嗎?就算把命捧在手裏交給人家,又算得了什麼。」

  「這是您的孝心,有恩報恩也千該萬該,可是,項爺,您自己的犧牲,是本分,要是犧牲別人,是不是就是……」

  「犧牲別人,兄弟,你這點……」

  「三廠的作為,您比我更清楚,能不犧牲別人麼?犧牲得還少麼?」

  項剛濃眉一軒:「這一點項剛問心無愧,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我絕對相信,但是,項爺,您別忘了,您是內行廠的總教習啊,殺人的刀雖然不是握在您手裏,可是怎麼殺人畢竟是您教的啊,那,跟刀握在您手裏,有兩樣嗎?」

  項剛臉色一變道:「兄弟,你今兒個是怎麼了,怎麼跟我說起這話來了。」

  「您剛才不是也勸過我麼,我只是覺得,您比我更不適合三廠而已。」

  項剛臉色轉趨沉重,像低垂的遮天烏雲,看在人眼裏,隱隱有要窒息之感,他低下了頭,過了一下,才又抬起頭道:「兄弟,案子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你看怎麼辦?」

  顯然,他是有意顧左右而言他。

  花三郎道:「項爺,我想得到的,相信您也一定早想到了……」

  項剛猛一按茶几站了起來:「我問你,案子怎麼辦?」

  花三郎心知此刻不能再提了,緩緩站起身,道:「我也覺得棘手,不過我倒是琢磨出癥結所在了。」

  「癥結何在?」

  「恐怕只要是對付三廠的人,十個有九個都能得到百姓的掩護,所以到現在咱們還找不到他們的藏身處。」

  項剛道:「不,老百姓不敢。」

  「未必吧,項爺,明目張膽,我相信沒人敢,可是暗地裏的幫忙,不經當場抓住,誰又會知道?」

  項剛臉色陡然一變,半天沒說話。

  花三郎又道:「百姓們的掩護,再加上他們絕不留活口在咱們手裏,當然就棘手了。」

  項剛走動了兩步:「事實上,範圍已經縮小了很多,從落在咱們手裏的幾樣東西看,根本就是……」

  一怔,忽然住口不言。

  花三郎心裏一跳,忙道:「項爺……」

  項剛搖頭苦笑:「公主不會管這種事的,我怎麼會想到了她身上……」

  花三郎心頭怦怦然一陣跳,此刻他也想到了那位大公主。

  從掌握的幾樣東西看,「那幫人」顯然來自大家。

  除了那位大公主,誰又敢輕易招惹劉瑾。

  再加上大公主本人有一身高絕武功,她那些錦衣衛士,又個個是一流好手,似乎是很可能。

  不過,花三郎沒附和項剛的話,也沒說破,同時他也不好插嘴,只有沉默了。

  項剛沉默了一下,也遲疑了一下,才道:「兄弟,加緊辦咱們的正事吧,最後我還是不能不說一句,大公主的話,你應該考慮。」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也要說一句,除非您走,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三廠的。」

  項剛愁苦地道:「兄弟,我說過,你不能跟我比。」

  「項爺,人各有志……」

  項剛濃眉雙軒,環目暴睜,還待再說。

  花三郎正色道:「項爺,我當初進三廠,是蕭家父女的力薦,現在他父女下落不明,生死難卜,案子又正停頓在這兒,我要是在這時候抽腿一走了之,我算什麼啊,您說,我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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