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独孤红 > 铁血柔情泪 | 上页 下页


  大部分的城镇,华灯初上的时候,是最热闹的。

  京城自不例外,而且繁华的京城,华灯初上时候的热闹,更是其他城镇所难望项背的,而天桥华灯初上后的热闹,又是京城其他地方所望尘莫及的。

  开封的“大相国寺”,金陵的“夫子庙”,长安的“开元寺”,都是卧虎藏龙,诸技百艺杂陈的热闹地区,但都不如京城“天桥”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这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天桥这块地方,丝竹盈耳,锣鼓喧天,叫卖声、吆喝声,几乎震动了整座京城。

  这个角儿上,是个说书的棚子,两盏大灯挂在棚外,棚子里都坐满了,上三流、中三流、下三流,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提起台上这位说书的主儿,可是大大的有名,姓名三个字,韩乐天,外号“大书韩”。

  提起“大书”韩,京城里上自白发老头儿,没牙的老太婆,下至会说话,能走路的孩子,没人不知道的。

  要是有人间,京城里都有那些官儿,扳着指头能数上来的不多,可是提起“大书”韩来谁要说不知道,那准是他娘的傻子。

  “大书”韩说的书,能文能武,不说文的,单说武的,一部“三国”原是书,到他嘴里,人物全活了,一部“说岳全传”,他就是岳飞再世,激昂慷慨的地方,能让你热血沸腾,一旦到了风波亭,看吧,大男人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恨不得抓住那奸相秦桧活吃了他。

  人家能成名就在这儿,可绝不是侥幸,人家有人家的绝活儿,凭的全是真功夫,这玩艺儿一点都假不了。

  人家座无虚席,能站的地方都站满了,道理也就在这儿。

  站满了是不是?看吧,还有人往里挤呢。

  往里挤的人不少,可是这些人里让人看着顺眼的,只有一个,也就是因为他让人看着顺眼,所以本来不愿意让的,也往旁边闪了闪。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年纪,人长得俊逸,穿一件雪白儒衫,更显得临风玉树似的。

  这样个人,谁看着不顺眼?

  这样个人,谁不乐意让让路。

  你看,正在说得激昂慷慨的“大书”韩,一眼见了这位刚挤进来的客人,两眼都为之一亮,话锋也为之突然一顿。好在也只是一顿,接着他又激昂慷慨地说了起来。

  俊逸年轻人能看见“大书”韩了,他满意了,站在那儿不动了,可是他来得不是时候,台上的“大书”韩说没两句,“叭”地醒木一拍,正要紧的节骨眼儿上停住了,这是一段儿,暂停片刻,欲知后事,先掏腰包赏上几文。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端着木盘走下了台,进了人丛。

  小姑娘梳条大辫子,大眼睛,红嘴唇儿,脸蛋儿白里透红,俊极了,可爱极了,满脸堆笑,叔叔大爷的一阵叫,谁会舍不得掏腰包?一转眼工夫,木盘里堆满了。

  小姑娘到了俊逸年轻人面前,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这位叔叔,您也赏几个吧!”

  俊逸年轻人笑了,露出好白的一口牙:“那是当然!”

  他探怀摸出了一物,想必是一块碎银,往木盘上钱堆里一塞,道:“我没多带,只有意思意思了。”

  小姑娘大眼睛又一眨动:“您好说,已经多赏了。”

  她端着木盘子走开了,等着小姑娘挨个儿地讨得了众客人的赏,回到了台上,“大书”韩醒木一拍,又说将起来,也许是因众客人慷慨解囊,今儿个这后段儿,“大书”韩说得特别卖力,听得众客人是如醉如痴,台上“大书”韩后段儿说完了,众客人还不知道,都在两眼发直,半张着嘴发怔呢,幸亏“大书”韩站在台上拱着手连说:“谢谢诸位捧场,谢谢诸位捧场,今儿个到这儿收场了,明儿个请早,明儿个请早。”

  这,大伙儿才魂儿归窍,定过了神,依依不舍地纷纷离座出了棚子。

  看吧,这大伙儿回去之后,准保回味无穷,茶余饭后有得说了,一宿做梦恐怕净是“大书”韩,明儿个要是不来听,准会坐立不安,茶饭无味,浑身骨头节儿都不舒服。

  大伙儿都走了,只俊逸年轻人没走,他不但没走,反而背着手踱向说书台。

  只见“大书”韩带着小姑娘急急迎了下来。

  俊逸年轻人一扬手,手里捏张小纸条儿:“蒙韩爷宠召,不敢不留下来听候吩咐。”

  “大书”韩一躬身,急道:“三少爷,您是折韩奎,您什么时候到京里来的?”

  “来了几天了,今儿个才得空来看看韩大哥,‘大书’韩果然名不虚传。”

  韩奎窘笑道:“您这是臊我,玲珑,快见见华三少爷。”

  小姑娘一脸的惊喜,上前见礼道:“玲珑见过三少爷。”

  “韩大哥,这是……”

  “我的闺女,玲珑,我这个做爹的不争气,拖累得女儿也跟着抛头露面的。”

  “韩大哥说这话不就太见外了么!”化名花三郎的华三少爷转望小姑娘玲珑:“玲珑,别什么三少爷不三少爷,听来刺耳,倒不如像刚才似的叫我一声叔叔听来亲切。”

  韩奎忙道:“三少爷,这怎么行……”

  “韩大哥,你知道华家人的脾气,行不行,不行我马上扭头就走。”

  韩奎面有难色,道:“这……”

  花三郎转身要走。

  韩奎忙道:“三少爷,行,行,行,我们父女恭敬不如从命了!”

  花三郎回过了身,含笑道:“这还差不多,玲珑,叫叔叔。”

  玲珑眨动了一下大眼睛:“看您大不了我几岁……”

  韩奎沉声喝道:“丫头,放肆,找打是不是。”

  玲珑小嘴儿一噘,沉下了脸。

  花三郎笑道:“韩大哥这是干什么,人贵率真,这就是率真,小小年纪,干吗非逼着学世故不可。”

  转望玲珑,道:“玲珑,我也不愿意让你叫叔叔,我就最讨厌这些了。可是这是辈分,这是礼,咱们生在这个世上,就得随这个俗,没法子,你只有叫一声了。”

  玲珑笑了,像花朵绽放似的,好美:“是,叔叔,我听您的,您后头坐吧,我给您沏壶好茶去。”

  她一拧身,甩着大辫子奔进了后头。

  韩奎面带羞愧地道:“这孩子她娘死得早,有时候看她命苦,不忍呵责,没想到都让我惯坏了,三少爷,您可千万别见怪。”

  “见怪?”花三郎道:“说句话不知道韩大哥你信不信,我一见玲珑就觉得挺投缘的,只是这样就说惯坏了,那华家子弟个个不都被惯得上了天了。”

  韩奎忙道:“三少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华家的家规严而不厉,威而不猛,我那敢跟老爷子比,这个丫头又怎么能跟您几位比。”

  花三郎笑道:“好了,韩大哥,净站这儿说这些,工夫花得不值当,也太俗了,别让玲珑沏的好茶凉了,后头去吧。”

  他拉着韩奎进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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