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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朱漢民到了總督府後院的時候,那小樓上面的紗窗,又透射出了燈光,只是兩扇紗窗仍然是掩得緊緊的。

  朱漢民雙眉一揚,立即提氣傳音發話:「不速之客夜訪,請整衣衫!」

  話聲方落,便聽小樓中隔窗傳出宓玉娘的驚訝話聲:「是哪一位自稱不速之客?」

  朱漢民道:「見面即知,請打開紗窗,破壞了我賠不起。」

  那兩扇紗窗咿呀而開,只見宓玉娘站在樓內,向窗外訝然四顧,嬌靨微酡,春意盎然,那頭烏雲更為蓬鬆,只是那身上衣衫已整齊了不少。

  朱漢民身形閃動,穿窗入樓,順手帶上窗戶。

  小樓中,暗香浮動,溫暖醉人,那案頭琉璃燈燈焰一陣晃動,宓玉娘以玉手掩口,退到了床邊,那雙妙目中的神色難以言喻,緊緊盯在朱漢民臉上:「你是……」

  朱漢民淡然擺手,道:「請坐下說話!」

  宓玉娘驚恐萬狀地如言坐在了床邊,又道:「你,你,你要幹什麼?」

  朱漢民淡淡笑道:「沒什麼,跟你談談!」

  宓玉娘強自鎮靜地道:「夜闖總督府,更私入樓頭閨閣,你不怕……」

  朱漢民道:「別拿這個嚇我,北京城裏的深宮大內我也是要去便去,何況這小小的兩江總督府,要怕我也就不來了!」

  宓玉娘越發驚恐地往床上退:「你,你究竟要幹什麼?」

  朱漢民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想跟你談談!」

  宓玉娘道:「素昧平生,無一面之緣,沒有什麼好談的,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叫了,總督府的兵勇……」

  朱漢民淡淡笑道:「我很放心,滅清教的人,還不至於如此做法!」

  宓玉娘愕然說道:「什麼滅清教?你說誰是滅清教的人?」

  朱漢民道:「你,那有那石沖,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我第二趟踏入總督府,剛才我已經來過一道,這樓中的一切我悉收眼底!」

  宓玉娘剎時紅了臉,嬌呼說道:「哎呀,你這個人……」

  朱漢民截口說道:「我這個人很佩服你的手法!」

  宓玉娘妙目一轉,立即平靜下來,那兩隻勾魂的眼角處,又是春意,嬌媚地笑了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剛才在外面偷看,心火難奈,如今等他走了,你闖了進來,想分一杯……」

  朱漢民玉面一熱,挑眉說道:「你看錯了人,我不以此鄙視你,但請你自重!」

  宓玉娘嬌笑說道:「要是你點頭,我包你如願以償,稱心快意,你比他俊得多,我瞧著就喜歡,幹什麼裝模作……」

  朱漢民臉色一沉,目中陡現威棱:「你不怕有失你和相夫人的身分麼?」

  宓玉娘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你當真不是要……」

  朱漢民冷冷說道:「我不是人間賤丈夫,不會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宓玉娘道:「你是第一個見了我能不動心的男人,說吧,你要幹什麼?」

  朱漢民道:「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叫朱漢民!」

  宓玉娘「哦」地一聲,說道:「原來是總盟主當面,我失敬了!」

  朱漢民淡淡說道:「這麼說來,你已經承認你是滅清教中人了!」

  宓五娘神情微震,笑道:「一切既然已悉入總盟主眼中,我不得不承認了。」

  朱漢民道:「承認了就好,那一張,是姓鮑的賣身契麼?」

  宓玉娘道:「差不多,可以這麼說。」

  朱漢民道:「滅清教的手法很高明。」

  宓玉娘嬌媚地笑道:「在我軟硬手法兼施之下,很少能不入彀上鉤的,不過,總盟主頂天立地,鐵石心腸的奇男子該例外。」

  朱漢民軒了軒眉,道:「為大業,我認為這尚無可厚非!」

  宓玉娘嬌笑說道:「謝謝總盟主不以下賤淫蕩視我!」

  朱漢民不願在這上面跟她扯下去,改了話題,道:「你真姓宓叫宓玉娘麼?」

  宓玉娘吃吃笑道:「姓名還能有假的?有些人叫我玉娘!」

  朱漢民淡淡說道:「恐怕你也知道,你我之間,並不陌生!」

  宓玉娘道:「不錯,相逢何必曾相識……」

  朱漢民道:「別跟我來這一套!」

  宓玉娘道:「那麼,總盟主的意思,是你我從前見過?」

  朱漢民道:「是的。」

  宓玉娘訝然說道:「我平時足不出和相府,想不出何時何地有幸……」

  朱漢民道:「你懂那句江湖俗語: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光棍眼裏揉不進砂子麼?」

  宓玉娘點頭說道:「這句話通俗得很,我懂!」

  朱漢民道:「那麼,我叫你一聲鄔姑娘,既有當初之餞行,如今你就不該瞪著眼睛說瞎話來欺瞞我。」

  「餞行?鄔姑娘?」宓玉娘愕然說道:「總盟主,你認錯人了吧?」

  朱漢民道:「有沒有認錯人,姑娘該比我清楚,姑娘唇邊那顆痣,及那張臉瞞不了我,還有姑娘住在內城之語,和天仇該是雷驚龍的遺腹子等等,這麼對照一想,便更為明瞭。」

  宓玉娘訝然欲絕地道:「張冠李戴,錯把馮京當馬涼,總盟主,我真不明白總盟主在說些什麼,天仇是他爹的遺腹子不錯,可是雷……」

  朱漢民截口說道:「鄔姑娘,今日你既這麼說,當初你就不該多那一舉地為我餞行。」

  宓玉娘哭笑不得地道:「總盟主,我真不是……難道說世上有個人那麼像我?」

  朱漢民軒了軒眉,道:「這麼說來,你是不承認是那鄔飛燕了?」

  宓玉娘道:「我根本就不是鄔飛燕,總盟主叫我從何承認起?」

  朱漢民道:「你是和珅夫人宓玉娘?」

  宓玉娘點頭說道:「是的,總盟主,我是和珅的姨太太宓玉娘。」

  朱漢民道:「為什麼又是滅清教中人?」

  宓玉娘笑道:「明智奇才,何須有此一問?要不是和珅有利用的價值,天下那麼多年輕的俊彥小白臉我不嫁,反會嫁個不中用的糟老頭子麼?」

  朱漢民道:「看來滅清教要比日月盟高明得多……」

  宓玉娘道:「那是總盟主誇獎,其實,途殊而歸同,只不過手法各異而已!」

  朱漢民揚起了眉,道:「你既以和珅夫人的身分同我說話,那麼我就也拿你當做和珅夫人來問你一件事,朱漢民跟你何仇何恨?」

  宓玉娘呆了一呆,訝然說道:「總盟主這話從何說起……」

  朱漢民道:「你還記得當年有個民女被選入宮,你在弘曆太后前進讒,要弘曆把那民女賜給乃兄和親王弘晝,最後又在弘晝福晉面前翻弄毒舌,使得那民女殉了葬麼?」

  宓玉娘點頭說道:「不錯,是有這回事,難不成那民女跟總盟主有甚淵源?」

  朱漢民道:「那是我的妹妹,也是傅威侯的親骨肉。」

  宓玉娘「哦」地一聲愣在了那兒,半晌始道:「這麼說來,總盟主跟傅侯也……」

  朱漢民道:「那說來話長,也是我的私事!」

  宓玉娘委婉地說道:「總盟主該原諒我,我並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出身及本來,我要不那麼做,和珅很可能會失寵,和珅一旦失了寵,本教的多年心血,我的犧牲也就白費了。」

  朱漢民冷笑說道:「這麼說來,舍妹的死,死的值得?」

  宓玉娘道:「我不敢這麼說,至少站在總盟主民族大義的立場,該有所體諒!」

  朱漢民道:「可是撇開立場不談,你不能不承認這是仇!」

  宓玉娘道:「我不敢不承認,那是仇,但那是私仇,總盟主如今報不得!」

  朱漢民挑眉說道:「為什麼報不得?」

  宓玉娘笑了笑,道:「第一、像總盟主這樣的身分地位,該以身作則,先公而後私,報了公仇之後再談私仇……」

  朱漢民微微呆了一呆。

  宓玉娘妙目微瞥,接道:「第二、我是滅清教中人,總盟主既跟敝教教主訂有會晤之約,而在約期之前殺了他的人,我不以為這是謀求精誠合作的表現,將來後果如何,很難想像,對麼?」

  朱漢民啞口無言,半晌始道:「你說得不錯,我只有等到公仇了結之後再說,可是那只是時間的問題,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宓玉娘淡淡笑道:「我也並沒有要求總盟主放過我,不過,總盟主,匡復義舉,是難免犧牲的,到時候誰存誰亡還很難說。」

  朱漢民道:「那很簡單,如果你犧牲了,私仇一筆勾銷,我還拿你當位忠義烈士看待,如果我犧牲了,武林中仍有找你索仇之人。」

  宓玉娘含笑說道:「總盟主令人敬佩,我能知道這是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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