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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行經諸堂主持及十八羅漢等少林弟子面前時,一眾少林弟子紛紛合十躬身,恭謹施禮。

  聶小倩與朱漢民母子倆也連連答禮不迭。

  大悟掌教陪著這兩位來自遠方的貴賓,越前毆,過大雄殿,直入後院,後院西側,是一排建造講究的待客禪堂,禪堂中坐定,自有小沙彌獻上香茗。

  剛坐定,大悟掌教便即側顧門外喝道:「傳監院!」

  只聽門外有人應了一聲是,步履聲飛快遠去。

  轉瞬間又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只聽門外有人恭謹報導:「稟掌教,監院師兄已到!」

  大悟掌教道:「大慧師弟請進!」

  門外一個蒼勁話聲應了一聲,一位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的老僧合十走進門來,近前施禮,恭謹動問道:「掌教師兄召喚,不知有何吩咐?」

  大悟掌教道:「請師弟傳諭下去,封山之令解除,少林即時開山!」

  監院主持大慧上人呆了一呆,道:「大慧斗膽,曾記得掌教師兄有諭,非候得日月盟總盟主駕到不開山,如今總盟主尚未到來……」

  大悟掌教擺手說道:「師弟只管傳諭下去,我自有主張!」

  大慧上人不敢再說,應了一聲:「大慧遵諭!」躬身退去。

  聞得大慧上人步履聲遠去,大悟掌教立刻站了起來,寶相莊嚴,向朱漢民恭謹說道:「總盟主請上坐,老衲要行那晉見之禮了。」

  朱漢民忙避席說道:「掌教,朱漢民一介末學後進,該執晚輩之禮,這晉見二字萬萬不敢當,掌教莫要折煞……」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總盟主勿謙,這晉見之禮,老衲是非行不可!」

  朱漢民道:「掌教為一派掌教至尊……」

  大悟掌教道:「可是總盟主莫忘了,總盟主是先朝宗室,承受了夏大俠衣缽,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及天下武林的當然領袖!」

  聶小倩一旁口齒啟動,有心插嘴。

  大悟掌教側顧聶小倩,正色說道:「夫人適才教我禮不可失!」

  聶小倩一怔住口,旋即搖頭苦笑,道:「我不敢多嘴了,民兒,坐下吧!」

  朱漢民聞言,不得不硬著頭皮坐了下去。

  他剛坐定,大悟掌教已正聲說道:「少林大悟,謹代少林寺的各代弟子見過總盟主!」

  說著,整衣大禮拜下。

  朱漢民坐不住,連忙起身答了個平禮。

  見禮畢,大悟掌教站起身形,未容聶小倩與朱漢民母子任何一人開口,再度側顧門外,輕喝說道:「傳玉蘭來此見我!」

  門外立即有久應聲而去。

  大悟掌教收回目光,含笑說道:「夫人及總盟主適才登山之際,可曾見到一個紅衣女子縱馬到來?」

  朱漢民未答話,聶小倩含笑點頭:「見著了,聽大空禪師說,那是少林俗家高弟,登封鐵掌金刀霍大俠的令嬡!」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正是,老衲想叫她來見見夫人及總盟主,日後也好向夫人及總盟主多領教益,尚望夫人及總盟主不吝才好!」

  聶小倩笑道:「甫別不過十餘寒暑,掌教如何說起話來顯得生分了,姑不論少林武技冠天下,在寺弟子個個修為高深,萬人難敵,便是那在家的霍大俠一身所學世……」

  大悟掌教淡笑截口說道:「看來夫人說話,要較老衲生分得多了!」

  聶小倩失笑說道:「掌教的詞鋒不減當年,其實……」

  話鋒微頓,接道:「便是掌教不召霍姑娘來,我也要請求掌教准我見她一面!」

  大悟掌教呆了一呆,喜道:「怎麼,莫非她那一身尚稱不俗的稟賦,已蒙夫人垂青?」

  聶小倩笑道:「掌教,別拿話扣我,掌教這麼一說倒叫得我難以作答了,適才我沒有看清楚,是漢民說,霍姑娘的面貌長得跟德貝勒那位掌上明珠德蘭珠小郡主一般無二,令人難以分辨,我好奇之下,想看看她兩位長得到底是如何個像法!」

  大悟掌教「哦」地一聲,詫聲說道:「竟有這等事,那倒巧,待會兒她來了之後,夫人不妨多看看吧,只是這丫頭被老衲那位霍師弟嬌寵縱慣過甚,有些刁蠻任性。倘有失禮之處,還望夫人及總盟主看老衲薄面……」

  聶小倩笑道:「掌教這話比我適才所說,更顯得生分了。」

  大悟掌教赧然笑道:「夫人那犀利詞鋒,也更甚於當年,夫人,德貝勒及德郡主二位近來可好,唉!自當年一別,不要說難有機會見面,便是連個信息也難通,他兩位,宦海奇英,至為難得,委實令人思念得很!」

  聶小倩也有點黯然意味地軒了軒眉,道:「歲月不饒人,世間事變化太大了,德貝勒現有一子和一女,子名玉珠,封貝子,女名蘭珠,襲郡主,均已長大成人,且均極有乃父乃姑之風,德貝勒仍住在內城貝勒府,德郡主卻自當年傅侯歸天之後,便在城外白雲觀出家了!」

  大悟掌教靜聽之餘,本在連連點頭,狀頗安慰,入耳那最後一句,不由大吃一驚,急問道:「怎麼,夫人,郡主她,她竟看破紅塵出家了……」

  聶小倩有點黯然地道:「不如意事常千萬,當年幾件事也確實給她刺激太深,打擊太大,所以她在心灰意冷之餘,毅然拋棄了皇族的尊榮富貴,皈依了三清,白雲觀中靜度餘年!」

  「阿彌陀佛。」大悟掌教動容說道:「難得,難得,郡主本是人間奇女子,老衲當時也早料到有這麼一天,如今看來……老衲該為郡主賀!」

  聶小倩嘆道:「說來說去,都是造物捉弄人,偏把一對有情的兒女,分別生長在漢滿兩族之中,倘若是……」

  大悟掌教忍不住截口說道:「夫人說得是,這該是古往今來的一大悲劇,國族的仇恨,不知隔斷了多少有情兒女……」

  朱漢民聽得心頭一震,微感不安。

  「其實!」大悟掌教接著說道:「說句良心話,咱們並沒有把他幾位視為異族之人!」

  聶小倩點頭嘆道:「可是,事實上他們幾位都是滿人,介於滿漢兩族間的這道鴻溝是永難……」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夫人,彼此的私交,在某些方面該能打破這道鴻溝!」

  聶小倩強笑說道:「也不錯,其實,郡主當年未嘗不能放棄自己的立場,只是,卻正因為這不平凡的私交,夏大俠不肯委曲了她!」

  大悟掌教黯然不語,半晌說道:「往者已矣不能昧於公仇,但卻不希望兩族的子子孫孫、有情兒女,再有這種悲劇發生。」

  這話,聽得敏感的朱漢民心頭又復一震。

  聶小倩點下點頭,沒有說話。

  「夫人!」大悟掌教又道:「貧袖那位故交,郝獅子近來如何?」

  由這一問,聶小倩遂把在北京的一切經過情形,絲毫未加隱瞞地說了一遍,一直說到了她母子登上嵩山。

  聽畢,大悟掌教老臉抽搐地點頭嘆道:「故人均康健如昔,老衲私心甚慰,德貝勒兄妹及紀大人的義行,令人敬佩,只是傅侯及夫人……」

  倏地住口不言,一笑又轉注朱漢民,道:「總盟主,老衲斗膽,敢問對蘭珠小郡主,總盟主打算怎辦?」

  朱漢民心中一震紅了臉,猶豫再三,毅然挑眉:「掌教,朱漢民也不敢委曲於人。」

  大悟掌教臉色微變,笑容微斂,道:「老衲不敢相勸,只是,以老衲一個佛門弟子出家人看來……」

  驀地裏,一陣輕捷步履聲由遠而近……

  步履聲及門而止,只聽門外有人說道:「稟掌教,玉蘭師妹已經下山去了。」

  大悟掌教神色微怔,「哦」地一聲說道:「她上山來是來幹什麼的,怎麼這麼快就下山去了?」

  門外那人說道:「稟掌教,弟子不知道,只知道小師妹在山上轉了一圈之後就又下山了,在寺中沒有停留多久!」

  大悟掌教沉吟了一下,轉注聶小倩,道:「夫人,要不老衲派人到登封……」

  聶小倩含笑道:「不必了,不急於一時,好在我母子在此間有幾天停留,說不定還要往登封走一趟呢,不愁沒有見面的機會!」

  大悟掌教點了點頭,向門外喝道:「沒事了,你去吧!」

  門外應了一聲,步履聲隨之遠去。

  大悟掌教收回目光,移向朱漢民,剛一句:「總盟主……」

  朱漢民已然急忙說道:「掌教,這次滅清教脅迫諸門派,貴派有沒有受到什麼損害?」

  大悟掌教微微地笑了笑,道:「總盟主好像不大願意提小郡主的事?」

  朱漢民臉一紅,窘迫地道:「彼此宿交,朱漢民跟珠貝子情如手足兄弟,他妹便是我妹,晚輩怎會不願意提小郡主的事?」

  大悟掌教捋鬚而笑,道:「只怕那小郡主並不甘心做總盟主的妹妹!」

  朱漢民的臉更紅,方待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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