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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聶小倩截口說道:「大和尚,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可否容我上山後再慢慢詳告!」

  大空禪師這才警覺聶小倩母子猶置身在山門之外,忙道:「是,是,是,大空這就命智圓去通報掌教……」

  轉向智圓,喝道:「還不快上去通報!」

  智圓應了一聲,飛步奔了上去。

  大空禪師轉身合十,躬了下去,道:「不敢讓夫人及少俠久等,大空這就帶路,恭請二位入山!」

  語畢側身讓路,恭謹肅客。

  聶小倩一聲:「有僭!」帶著朱漢民逕自行進山門。

  大空禪師緊跟一步,隨在身旁,道:「多年不見夫人,夫人風範如昔,神采依舊,可喜可賀!」

  聶小倩笑道:「歲月不饒人,聶小倩老了,倒是大和尚寶相不改,益增健旺,足見修為超人,佛法精進,令得故人心喜之餘深感佩服!」

  大空禪師謙遜了一句道:「大空素聞夫人已隨夏大俠歸隱,少俠也一直行道江南武林,今日突然雙雙蒞臨,不知是為了……」

  顯然地,這位老和尚並不知道她母子是由北京來,也只知道朱漢民一直行道江南,而不知道他就是日月盟的總盟主。

  聶小倩聞言,心中立即了然,截口說道:「我是靜極思動,出來走走,在江南碰上了漢民,又聽說最近出了個什麼滅清教到處騷擾,所以來看看!」

  敢情,她也暫時隱瞞了。

  一提起滅清教,老和尚臉有上立即變了色,滿面怒容悲憤色地把滅清教以殘酷毒辣手段迫害各門派事說了一遍。

  最後說道:「如今少林及各門派只等著總盟主到來,看看總盟主的意思怎麼樣,然後再決定對策。」

  聶小倩心中一動,道:「大和尚,那滅清教也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自己人之間最好不要引動干戈,免得讓滿虜坐收漁人之利。我認為那位日月盟總盟主該是位明智高人,假如他預備暫時撒開這些私仇私怨,而以公仇大業為先,對滅清教曉以大義,謀求攜手盡力,精誠合作呢?」

  大空禪師既鄭重而又堅決地搖頭說道:「夫人,那絕不可能,滅清教倘若可能有意合作,能顧念同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他們便不會以那種手法……」

  聶小倩截口說道:「大和尚,假如他們肯改變做法呢?」

  大空禪師遲疑了一下,道:「夫人,事關重大,大空不敢輕率置言!」

  聶小倩道:「我問的是大和尚自己的意思?」

  大空禪師答得好:「大空身在少林,一切遵從掌教,哪有個人的意思?」

  看樣子,他自己是不願意。

  聶小倩哪有聽不出的道理,飛快地與朱漢民交換了一瞥,然後笑道:「大和尚好會說話。」

  大空禪師老臉一紅,道:「夫人明鑒,大空說的是實在話!」

  聶小倩笑了笑,方待再說。

  驀地裏一陣嘹亮鐘聲起自少室北麓,裊裊直上高空,震得群山皆應,歷久不絕。

  聶小倩眉頭一皺,道:「貴掌教這是叫我母子不安。」

  大空禪師道:「夫人,這是少林應該的……」

  突然一陣急促蹄聲來到山下。

  聶小倩與朱漢民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回身投注。

  就在這轉眼間,來騎已如飛而至,那是一匹毛色雪白的高頭健馬,鞍旁,斜掛著一柄長劍。

  鞍上的人兒,是位身披風氅,但難掩那無限美好身形的妙齡少女,她擦著三人身旁飛馳而過,直上半山。

  人馬出去了幾丈,才送回一個恍若銀鈴般悅耳甜美的話聲:「四師叔,你別生氣,我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

  好清脆的一口京片子。

  驚鴻一瞥,朱漢民突然一呆,他沒有十分看清那紅衣少女的面貌,但就那麼隱隱約約地驚鴻一瞥,他直覺地感到這位紅衣人兒似曾相識,所以,他忘記了舉步,而且直發愣。

  眼見朱漢民這種神態,那根本沒看見紅衣少女面貌的聶小倩也暗感詫異,但因有外人在側,她不便啟口相問。

  那大空禪師卻會錯了意,只道是那紅衣少女的失禮,引起了朱漢民母子的不快,忙賠笑解說道:「這丫頭是大空俗家師兄,登封鐵掌金刀霍天民的寶貝女兒,大空這位俗家師兄膝下僅此一女,不免疼愛過甚,太以嬌寵縱慣,因此終日瘋瘋癲癲,跟個男孩子一樣,失禮之處,務請夫人及少俠諒解,並請莫要見笑!」

  聶小倩因不知道朱漢民為什麼這般失態,遂託辭笑道:「大和尚誤會了,我只是驚奇誰家姑娘長得這般標緻,能有這麼俊的騎術,原來是少林高弟鐵掌金刀的令嬡,那就難怪了!」

  大空禪師謙遜笑道:「那是夫人誇獎,只要夫人與少俠不見怪,大空就安心了,以後還望夫人與少俠能不吝指教!」

  說話間,那坐落在少室北麓的少林古剎已然在望,大空告罪一聲,越前帶路行了上去。

  聶小倩乘機向朱漢民投過探詢一瞥。

  朱漢民當即傳音說道:「娘,這位霍姑娘長得好像蘭珠,簡直跟蘭珠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聶小倩不禁失笑,也傳音說道:「真的麼,娘沒有看見她生作什麼模樣。」

  朱漢民點頭傳音道:「先前民兒還以為是蘭珠也到了少林,原來卻是……怪了,天下哪有長得這麼相像的人,簡直令人難以分辨!」

  聶小倩「哦」地一聲,傳音笑道:「那娘待會兒倒要仔細瞧瞧了!」

  登上百級石階,在那少林古剎前的柏樹長林前,是一片廣場,廣場上,如今黑壓壓地站著近百少林僧侶,雖然黑壓壓的一片,人數近百,但卻鴉雀無聲,寧靜異常。

  站在廣場中央最前面的,是位身披大紅袈裟白眉銀髯的清臒老僧,雙眉入鬢,寶相莊嚴,不怒而威。

  那該是少林當今的掌教至尊了。

  他身後兩旁,對立著八名手捧掌教信物綠玉杖,及各項法器的沙彌,中間,則是少林掌教的四大護法。

  再後面,是少林諸堂的首座主持及威震遐邇的少林「十八羅漢」,最後,才是少林本代以及二代弟子。

  這是少林的迎賓大典。

  聶小倩與朱漢民自然懂,絲毫不敢怠慢,當下略整衣衫,雙雙急步行前,聶小倩肅然說道:「掌教,你這豈不是要折煞我……」

  「母子」二字尚未說出口,她看清楚了這位少林當今掌教的寶相,一怔住口,滿面訝然地忘了說話了。

  「阿彌陀佛!」少林掌教含笑合十微躬身形,道:「一別不過十餘寒暑,夫人奈何忘記了當年大漠故人。」

  聶小倩「哦」地一聲,詫異欲絕地脫口說道:「你,你,你是獨孤大俠……」

  那位少林掌教含笑說道:「夫人還記得當年大漠故人,老衲私心欣甚,只是,夫人,當年那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奇已人名俱去,老衲如今法號大悟,大悟率少林弟子,恭迎夫人及少俠!」

  聶小倩心神略定,道:「聶小倩只聽說獨孤大俠已皈依佛祖,身歸少林,卻沒有想到獨孤大俠已接掌少林門戶,聶小倩敢不為獨孤大俠賀!」

  大悟掌教含笑說道:「老衲何敢當夫人一個『賀』字,自老衲蒙大悲師兄恩典,託以少林門戶以來,魔劫突興,少林受辱,足見老衲德能不夠,難獲佛心,若談一個『賀』字,實令老衲羞煞愧煞!」

  看來,這位少林掌教已盡改那當年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作風了。

  聶小倩正色說道:「聶小倩不敢做如是想,有道是:『魔劫之興,乃是天降大任於斯人』,掌教神威蓋世,那是佛祖有知,要掌教領導天下武林,力挽狂瀾,永靖武林!」

  大悟掌教淡笑說道:「那是夫人誇獎,當著少俠的面,老衲焉敢僭越?只有惶恐汗顏!」

  聶小倩道:「掌教不必過謙,請問掌教,大悲禪師如今……」

  「阿彌陀佛!」大悟掌教佛號低誦,截口說道:「大悲師兄已於三年前圓寂坐化,現在西天伴佛祖了。」

  聶小倩肅然說道:「聶小倩為大悲禪師賀……」

  話鋒微頓,目注大悟掌教背後,道:「恕我唐突,掌教那背上駝峰,如今……」

  大悟掌教含笑說道:「夫人說話,何來唐突二字?老衲蒙我佛慈悲,得習達摩祖師易筋、洗髓二經後,已移去了背上駝峰。」

  聶小倩動容說道:「掌教佛法精進,修為更深,聶小倩敢再為掌教賀……」

  大悟掌教笑道:「彼此不外,老衲當年跟隨夏大俠份屬僕從,夫人這一個『賀』字何其之多?實令老衲擔當不起,此處非談話之所,老衲不敢讓夫人及少俠久站,請入寺內奉茶,容老衲以上賓之禮來款待!」

  說罷,側身肅客。

  「且慢!」聶小倩及時道:「掌教,大禮不可失,民兒,見過掌教。」

  朱漢民應了一聲,踏步越前,便待施禮。

  大悟掌教忙道:「夫人該知道,這萬萬使不得,老衲本擬迎少俠入寺後再行晉見之禮,倘夫人一定要在此行之,請以下禮相見。」

  聶小倩皺眉說道:「掌教……」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夫人,老衲的話,別人不懂,夫人該明白!」

  聶小倩自然明白他何指,只得說道:「恭敬不如從命,民兒你就跟掌教以平禮相見吧!」

  朱漢民應了一聲,如命照做。

  見禮畢,大悟掌教肅客入寺,前往待客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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