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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話落,騰身飛射而去。

  亭中,那鄔飛燕一雙纖纖玉手扶在那油漆剝落的亭柱之上,呆呆地望著朱漢民消失處,一雙妙目之中,竟然有了一層迷濛的薄霧,那美艷嬌媚的粉面上,更浮起一片極其複雜的神色,那包含得太多,令人難解萬一。

  她就這麼呆呆地站著,而且香唇翕動,不知在說些什麼,因為,那話聲沒有任何一人能聽得見,良久,良久……

  驀地裏,一個清脆嬌音劃破這小亭周圍的寧靜:「二娘,咱們回去吧!」

  鄔飛燕倏然驚醒,緩緩轉過嬌軀,擺了擺手:「收了吧!」

  一名青衣美婢道:「二娘,早收好了!」

  鄔飛燕妙目流轉,目光落在石桌上,不由臉一紅,可不是,石桌上那些杯盤雜碎早已被收在一隻提籃中了。

  她當即說道:「那麼,咱們走吧!」

  說著,當先嬝嬝行出了小亭。

  ***

  朱漢民踏著那月影偏斜的淡薄銀輝,回到了文丞相祠後院,他一眼看到了那猶自透窗的燈光,及對燈而坐,人影孤單的乃母聶小倩,心中為之一鬆。

  適時,屋中聶小倩也已有所警覺,一面站起身子,一面問道:「是民兒回來了麼?」

  朱漢民忙自應道:「是民兒回來了,娘!」

  屋門呀然而開,聶小倩含笑相迎,朱漢民甫一走近,她立即皺起眉峰,詫聲說道:「民兒,你怎麼帶有酒氣?」

  朱漢民俊面一紅,道:「娘,容民兒屋裏拜稟,好麼?」

  聶小倩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側身讓路。

  進了屋,坐定,朱漢民搶先說道:「娘,民兒離去之後,您這兒沒有……」

  聶小倩搖頭說道:「沒有一絲動靜,娘正感奇怪而百思莫解。」

  朱漢民眉峰微皺,道:「那就怪了,難道鄔飛燕當真轉變了態度……」

  接著,就把適才事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

  聽畢,聶小倩皺起了黛眉,沉思了一陣,忽地問道:「民兒,她確是鄔飛燕麼?」

  朱漢民一怔說道:「娘,沒有錯,確是她,她唇邊那顆黑痣是……」

  聶小倩搖頭笑道:「那今夜這件事就太怪太離奇了,鄔飛燕前後簡直判若兩人,對她,沒有人比娘瞭解得更清楚了,她絕不可能有這種轉變!」

  朱漢民道:「據她說,那是因為我明早便要離開北京,彼此已是友非敵!」

  聶小倩斷然地又搖了搖頭,道:「不是那麼回事兒,也絕不會那麼簡單,要知道,你只是暫時離開北京,並不是不再來了,更不是從此放棄了你的任務,要照她的說法,你仍然是她的阻礙,她的威脅。」

  朱漢民瞿然點頭,道:「不錯,娘,民兒永遠不如您,那麼您以為……」

  聶小倩搖頭說道:「很難說,民兒,你確信那酒菜之中沒有毒?」

  「沒有,娘!」朱漢民道:「民兒適才一路之上還數次運氣相試,血脈通暢,六經八脈諸大穴,也毫無不適現象。」

  聶小倩滿面不解地道:「難道說她竟真的對你……」倏然住口不言。

  朱漢民臉上一熱,沒有接話。

  聶小倩旋又自己搖頭說道:「這委實是令人難解,這委實是令人難解,她是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加害咱們母子的機會的……」

  朱漢民道:「可是事實上,對她來說,今夜這該是大好良機,而偏偏您跟民兒都無驚無險地平安無事!」

  聶小倩點頭說道:「娘知道,但這絕不可能,絕不可能,情能改變一個人是不錯,可是她,她是無所謂情的……」

  朱漢民道:「娘,民兒要斗膽直說一句,她若是個完全無情無義之人,如今她就不會口口聲聲要為雷驚龍報仇,與咱們作對了!」

  聶小倩一震,道:「民兒說得不錯,難道她真的是放棄了夫仇,對你動了情,她已經是將近四十的人了,跟娘同輩啊,這,這豈不是……不,民兒,果真如此,她仍然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她能放棄了夫仇跟自己孩子的父仇……你說她算得有情有意的人麼?」

  朱漢民為之默然,沒有說話。

  聶小倩卻又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管她的表現如何,娘是不會改變對她的看法的,因為娘對她太瞭解了……」

  一整臉色,望著朱漢民說道:「民兒,娘是女人,女人最瞭解女人,女人之心,海底針,有道是:『青竹蛇兒口,最毒婦人心』,鄔飛燕這種女人為求達到目的,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的,你涉世未深,識不及此,可要千萬小心!」

  朱漢民道:「娘放心,民兒對她是始終存著懷疑戒心的。」

  聶小倩神情稍鬆,點頭說道:「那就好,要知道,你個人之成敗得失事小,大漢民族之盛衰接續事大,任何時刻,對人行事,不可不抱著臨深履薄的態度。」

  朱漢民道:「謝謝娘的教誡,民兒不敢愧對地下列祖列宗,及天下父老兄弟,娘請只管放心吧!」

  聶小倩道:「對你,娘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你的任務太艱鉅了,一個不對足陷生民於水火,使大漢民族永遠抬不起頭來,站在娘的立場上,不得不時刻督促你、激勵你!」

  朱漢民道:「娘,民兒知道,民兒絕不會讓您跟爹失望的。」

  聶小倩點頭道:「娘也知道你不會……」

  頓了一頓,接道:「民兒,你說她住在內域之中?」

  朱漢民點點頭說道:「是的,娘,小霞曾這樣告訴我……」

  聶小倩道:「她也承認了?」

  朱漢民點了點頭,道:「是的,娘!」

  聶小倩道:「假如此事屬實,那這女人的心智又比當年雷驚龍高明得多了,那地方不但事實是最安全,而且深入滿虜心廢,他日只要一有異動,便可乘勢制住清朝要害!」

  朱漢民道:「娘是懷疑她所說有什麼不實之處?」

  聶小倩道:「鄔飛燕這個人,十句話中有九句是靠不住,剩下的也要抱以半信半疑態度,絕不能輕信!」

  朱漢民道:「可是,娘,小霞告訴我她進出內城……」

  聶小倩截口說道:「她進出內城是不會錯的,至於她是否住在內城,住在內城是個怎麼樣的身分,那就值得猜疑了!」

  朱漢民道:「那麼,娘以為……」

  聶小倩道:「如今娘是摸不透她,可惜咱們明天一早便要走了,要不然娘定要摸清她到底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對朝野事瞭若指掌,這麼清楚!」

  朱漢民道:「娘,那麼咱們何不暫緩幾天……」

  「不!」聶小倩搖頭說道:「江南事大,豈可因一個鄔飛燕而延遲行期?先不管她了,將來總會再碰面的,到時候再說吧!」

  朱漢民應了一聲是,道:「娘,您覺得她對滅清教所做的看法如何?」

  聶小倩道:「照目前情形看,修羅教與滅清教可能是二而非一,要不然,她不會仍留在北京,至於她對滅清教的看法……」

  沉吟了一下接道:「她對滅清教的看法是沒有錯的,不過她那所謂上策,卻頗有可疑,因為咱們一旦與滅清教一鬧,那坐收漁人之利的,不是滿虜而是她!」

  朱漢民點頭說道:「這麼說來……」

  「很簡單!」聶小倩截口說道:「假如她是出於真心真意,她這方法是錯誤的,反之,她就是居心叵測,包藏禍心,另有陰謀,而以娘看,那該是後者居多,前者所佔的成分,非常之少。」

  朱漢民點了點頭,默然沒有開口。

  聶小倩又道:「民兒,她對你的一靜一動瞭若指掌,她可知道你幾次上玉泉山的事?」

  朱漢民呆了一呆,道:「這倒沒有聽她提起!」

  聶小倩皺眉說道:「那就怪了,對你,她似乎什麼事都知道,為什麼唯獨不知道你幾次上玉泉找你妹妹的事?」

  朱漢民苦笑說道:「這就非民兒所能知了,她不提,民兒也沒想到問她!」

  聶小倩道:「那不能問,一問就等於告訴了她,只是,民兒,你要知道,她既然對你的一動一靜瞭若指掌,她不可能不知道你幾次上玉泉找你妹妹!」

  朱漢民道:「那有可能她知道而不願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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