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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那錦袍俊漢子發覺青袍老者臉色有異,一怔,循著青袍老者目注處望去,也不由臉色一變,冷哼一聲:「好大的膽子,腦袋不想要了。」

  頭一偏,兩名中年黑衣漢子頓即如狼似虎,口中叱喝著排開眾人,直往棚子衝,這一衝,難免有人口出怨言。

  那兩名黑衣漢子卻瞪眼一句:「少說廢話,我兩個是九門提督府的。」

  就這一句,眾人不但閉了嘴,白了臉,鴉雀無聲,噤若寒蟬,而且自動潮水般地忙讓了開去。

  兩名黑衣漢子衝到棚子裏,往當中一站,氣勢逼人,惡狠狠地喝問道:「剛掛上的那張紅紙條是誰的,說!」

  棚子裏,有幾個穿長袍的漢子,本是一團高興,睹狀聞言,立刻沒了笑容,你望我,我望你,沒一個說話。

  最後還是一個年紀稍長的長袍漢子走了過來,滿臉又堆上了笑道:「二位爺是……」

  「少廢話!」那居左的一名黑衣漢子一擺手,那長袍漢子「哎呀」一聲,蹬,蹬,蹬退出了好幾步去,要不是後面的扶得快,他非躺下不可,那居左黑衣漢子接道:「我兩個是九門提督府的,那張紅紙條是誰的,你說!」

  一聽是九門提督府來的,棚裏的幾個漢子也嚇白了臉,好半天才有一人心驚膽顫,怯怯地走上來,白著臉,顫聲說道:「兩位爺,是我,我……」

  那是個愣兮兮的年輕小伙子。

  「是你就行!」兩名黑衣漢子不由分說,當胸一把把那年輕小伙子抓了過來,剛轉身,只見那青袍老者與錦袍俊漢子帶著四名黑衣老者也到了棚子前,忙一躬身,道:「稟福貝子,就是這個大膽的東西!」

  那位福貝子一擺手,兩名黑衣漢子放了年輕小伙子,躬身退了開去,那年輕小伙子臉色如土,兩條腿還直打抖!

  那位福貝子望了他一眼,抬手一指,道:「這道謎題是你出的?」

  那年輕小伙子哭喪著臉點了點頭。

  那位福貝子又道:「也是你寫的?」

  那年輕小伙子又點了點頭。

  那位福貝子道:「你可知道這是個什麼字?」

  那年輕小伙子半天才憋出一句:「是,是,是個明,明字!」

  那位福貝子道:「你知道如今是什麼朝代?」

  那年輕小伙子如今才算是完全明白過來了,「砰」的一聲跪了下去,叩頭如搗蒜,嚇得靈魂兒出了竅!

  「貝子爺饒……饒命,那,那不是我,是,是一位客……客人叫我寫的,他說他,他這個謎好……」

  那位福貝子臉色一變,道:「敢情還有人主使,那個人呢?」

  那年輕小伙子尚未答話,突然一個冰冷話聲起自棚外:「不勞動問,我沒有走遠,在這兒呢!」

  那位福貝子與青袍老者等八人,霍地同時轉過身,棚外,眼前,負手站立著一個面目冷峻的白衣漢子。

  那位福貝子雙眉一挑,回顧年輕小伙子,道:「是他麼?」

  那年輕小伙子將頭連點地道:「是,是,是,貝子爺,正是他……」

  話還未說完,那位福貝子已冷然擺手輕喝:「好大膽,京城重地竟如此放肆,拿人!」

  四名黑衣老者轟雷般應了一聲,閃身便撲,四隻鐵掌分攫那面目冷峻的白衣漢子雙腕雙肩。

  那白衣漢子哂然一笑,冷然一揮手:「你四個,景山之上吃的苦頭還不夠麼,滾!」

  四名黑衣老者悶哼一聲,抱腕飛退,聞言更機伶一顫,臉色齊變,沒敢進身再撲。

  那位福貝子臉色也復一變,怒笑說道:「好俊的身手,好大的膽子!」抬手便待抓出。

  青袍老者突然拱臂一攔:「小安,慢著,這就是我對你說的夏夢卿的那個兒子!」

  那位福貝勒聞言一震,手上不由一緩。

  那青袍老者已然轉向了白衣漢子:「又是你,我滿懷高興出來觀燈,怎麼冤家路窄,偏偏又碰上了你,你這不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那白衣漢子自然便是朱漢民,他冷冷說道:「知道就好,別難為無辜百姓,至於為什麼跟你過不去,我老實告訴你,你我之間沒有一個躺下,便永遠沒有完!」

  那青袍老者也自然就是乾隆,他眉峰一皺,道:「我不想煞風景,擾百姓們的觀燈雅興……」

  朱漢民冷冷說道:「那好辦,跟我到僻靜的地方談談去!」

  乾隆道:「我不以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朱漢民道:「多的是,你要打算在這裏談也可以,不過你既有高人保駕,難道還怕我殺了你!」

  乾隆雙眉一挑,道:「那是笑話,哪兒去,帶路!」

  朱漢民冷笑道:「這才不失為做皇帝的本色!」

  轉身大步行去,直出天橋。

  乾隆拉那位福貝子,道:「走,小安咱們跟他去,看看他能把我這個九五之尊的皇上怎樣?」舉步跟上。

  那位福貝子臨行向一名黑衣漢子遞了個眼色,那名黑衣漢子會意,身形一閃,消失在人群之中。

  朱漢民當先疾行,奔向先農壇後。

  先農壇後,本就是一處僻靜所在,如今正值正月十五,上元燈節,人們都往熱鬧處鑽,因之,這地方顯得更冷清荒涼了。

  清冷銀輝灑射下,朱漢民停步在先農壇後空地上,背對先農壇,傲然卓立,乾隆與那位福貝子,還有那四名大內侍衛與一名御林軍,則站在一丈之外。

  乾隆望了望朱漢民,道:「我已經跟你到了這兒,有什麼話快說吧!」

  朱漢民冷冷一笑,道:「日間景山之上你命大不死,我沒想到晚上你還敢微行私出大內觀燈,你的膽子的確夠大的。」

  乾隆毫無懼色,撚著鬍子笑道:「我不是說過麼,聖天子自有百靈庇護,我怕什麼,我要是怕了你們這些人,當年我也不會兩次出巡江南了!」

  朱漢民道:「當年如今大不同,日間晚間也不一樣,日間在那景山之上,是德貝勒與紀大人救你,如今我看看還有誰能救你!」

  乾隆一指那位福貝子,道:「我有一個小安,已勝過百個德容與紀澤!」

  朱漢民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憑什麼勝過百個德貝勒與紀太人?」

  乾隆道:「對你,論恩,他比不上半個德容與紀澤,他憑的是武學。」

  朱漢民哂然笑道:「我久聞福貝子在內統帶近衛御林軍,在外指揮天下中堅兵馬,是個文武雙絕的年少英雄,今夜正好領教一二!」

  乾隆道:「那好,他如今就在我身邊,你就領教領教吧!」

  話聲方落,那位福貝子跨步越前,三步後停步駐足,深深地打量了朱漢民兩眼,道:「你就是當年那有宇內第一奇才之稱的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之子,如今眾天下武林第一高手,號稱碧血丹心雪衣玉龍的朱漢民?」

  朱漢民冷然點頭:「不錯!」

  福貝子道:「也是本朝故神力威侯傅小天的兒子?」

  朱漢民冷然再點頭:「也不錯!」

  福貝子道:「我聽說碧血丹心雪在玉龍當世美男第一,你何不把臉上那面具取下,讓我看看是你強還是我強?」

  朱漢民冷然笑道:「如今自無不可!」伸手取下了臉上面具。

  那張玉面,光風霽月,頓使這位福貝子自慚失色,黯然無光。

  福貝子雙目之中異采電閃,道:「閣下,你令我自嘆不如,也羨煞妒煞……」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軒眉接著:「我剛從後藏剿滅了叛逆喀爾喀回來,聽皇上說,你如何如何的了得,你父親的當年事,我也知道的不少,你要知道,皇上是個愛才的人,你若歸順本朝我保你……」

  朱漢民截口說道:「你既知我為玉簫神劍閃電手之後,你就不必要枉費心機了,徒費口舌地對我說這種話!」

  福貝子道:「那不見得,本朝不究既往,夏夢卿之後,強不過鄂王岳飛之後,岳鍾琪他都服膺了本朝……」

  朱漢民道:「他是他,我是我,鄂王沒有他這個後世子孫,希望你別把他跟我扯在一起,相提並論的!」

  福貝子道:「你是認為不屑不齒?」

  朱漢民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福貝子笑道:「你倒很自命清高……」

  朱漢民冷冷說道:「至少我沒有棄宗背祖,淡忘仇恨,喪心病狂,寡廉鮮恥地為異族效力,為滿虜鷹犬!」

  福貝子臉色一變,轉向乾隆:「老爺子,看來我這番心意是白費了!」

  乾隆臉色頗為難看地強笑說道:「我不是說過麼,他比他父親更頑固,根本沒有希望!」

  福貝子冷笑說道:「這種叛道輕放不得!」

  隨即轉注朱漢民道:「你很令我失望,也讓我在皇上面前下不了臺。」

  朱漢民道:「那是你自討沒趣!」

  福貝子軒了軒眉,道:「敢在我福康安面前這麼說話的,你閣下是第一人!」

  事實上,的確不差,要說這位福貝子的來歷,那不但是極大,而且是極奇,鮮為人知,非從當年說起不可。

  這位福貝子,原是乾隆還是寶親王之時,跟他的舅子傅恒之妻董額氏私通所生,乾隆登基之後,對自己的這點骨血,自是十分寵愛,賜名福康安,又把皇宮的四十個乳媼選了二十個,到傅恒家中去乳育他,又推說皇后喜愛這孩子,每月朔望,必把這孩子抱進宮中見一面。

  到了福康安五六歲的時候,乾隆更把他召進宮去,跟著皇子阿哥們一塊兒在上書房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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