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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聽火了朱漢民,他目中暴射凜人威棱,居左黑裘人兒一凜住口,他卻又微斂威態,淡淡地說道:「這麼說來,你家姑娘是當朝親貴了,那麼我要告訴你,別仗親貴之勢壓人,『皇族親貴』這四個字,我還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天下之地,天下人管得。什麼是京畿,什麼又是大清朝朝廷所在?若真要論起來,這莽莽神州該是漢家基業,貴朝強行竊據,最多暫時算個客人身份。」

  這書生好大膽,這番話說得兩名黑裘侍婢愣在了那兒,作聲不得,白裘人兒則芳心連震,花容劇變,美目圓睜,盡射驚恐,好半天才貝齒緊咬地迸出幾句,道:「不知者不罪,我對你一忍再忍,我也從沒有過今天這般好脾氣,但你不該……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快說,竟然這般大膽,你難道不怕……」

  「怕?」朱漢民揚眉笑道:「我這個人從來就不知怕為何物,別說當著閣下你,就是當著弘曆,我想怎麼說也要怎麼說……」

  頓了頓,笑接道:「如果你一定要問我是誰,我可以這麼告訴你,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武林一介落魄書生,如此而已!」

  「夠了!」白裘人兒氣得嬌軀顫抖,喝道:「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上觸皇上……」

  本來是,朱漢民這番話,的確對這位出身滿室親貴的白裘人兒是一大刺激,她既驚且怒,簡直就不明白眼前這書生何來偌大天膽!

  她美目圓睜噴火,秀眉倒挑含煞,頓時發了那任性慣了的皇族千金脾氣,話落,立又揮手沉喝:「翠兒、玉兒,把這大膽狂民拿下,即交九門提督。」

  黑裘二婢早就躍躍欲動,蓄勢待命,未等白裘人兒說完,便自同揚冷叱,馬鞭齊揮,電擊而下。

  朱漢民忍無可忍,雙眉陡挑,冷笑說道:「這就是你們滿清朝廷的一貫作風,你們大概是仗著皇族之勢及一點自以為不俗的武學欺人,我要再吞聲忍氣,你們會以為大漢子孫,先朝遺民永遠可欺了,撒手!」

  單掌電出,一閃即回,再看時,原拿在兩名黑裘侍婢手中的尺長馬鞭,已然到了他的手中。

  他振腕微震,兩根尺長馬鞭立刻寸斷,一鬆手,兩支鞭柄也跟著落了地,沒入一地雪泥中。

  然後,他抬眼冷笑,道:「閣下,我不願為已太甚,但我也不原慣了你的下次,毀去馬鞭,不過略示警戒,那是告訴你們,大漢子孫,先朝遺民不是好欺負的,我在北京城會住上個一年半載,倘若不服氣,儘管帶領你們那些所謂帝都鐵騎找我,我隨時候駕!」

  話落,看都不再看三女一眼,逕自轉身行去。

  那兩名黑裘人兒驚破了膽,也氣炸了肺,別說是布衣草民,便是當朝大員也沒幾個敢惹她倆的。

  她兩個何時受過這個?一見書生離去,猶以為人家是畏罪圖逃,怒叱一聲,便要縱騎追趕。

  一眼望見白裘人兒呆坐鞍上,嬌軀劇顫,嬌靨煞白,兩隻美目紅紅的,泫然欲泣,呆呆地癡望著書生背影,不發一言,生似不知書生已經離去一般,不由同時大驚失色,真正說起來,跑了書生事小,氣壞了這位姑娘事大,兩個人連忙撥馬靠近,欲待慰問。

  白裘人兒卻突然顫聲喝道:「別理我,你兩個都給我回去,我找姑姑給我出氣去。」

  話落,玉手抖韁,蠻靴猛蹬,健馬一聲長嘶,撒開四蹄,順著永定門前大街向西馳去。

  這一下,兩名黑裘侍婢又怔住了,不跟嘛,又怕姑娘她一人出事,擔不起這責任。

  跟嘛,姑娘的脾氣,她兩個最清楚,姑娘她要是叫人向東,就絕不許人向西,不聽?哼!

  二人互視一陣,最後只有撥馬直向正陽門馳去。

  一天大事,剎時間雲消霧散,再看大街上,空蕩,寂靜,早沒了行人,只剩下朱漢民一個,儒衫飄拂,猶在街那頭徜徉。

  驀地裏,他忽有所覺,駐步停身,轉望身右一條胡同內,揚聲笑道:「看來,閣下當真是跟定了我來!」

  話聲方落,人影一閃,胡同口出現了個要飯化子,神色冷漠,滿臉不屑,正是適才的那一位,他冷冷說道:「我為你扼腕,也為你可惜!」

  朱漢民未在意,淡淡笑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要飯化子未答,反問道:「你知道她是誰?」

  朱漢民搖頭說道:「我愚昧,閣下可否指教一二?」

  要飯化子冷冷說道:「她便是當朝親貴,德貝勒德容的掌上明珠,平日嬌慣任性,便是朝廷大員也得讓她幾分!」

  朱漢民神情一震,目閃異采,但立即恢復常態,笑道:「怪不得,原來是貝勒爺德容的女兒,怎麼樣?」

  「不怎麼樣!」要飯化子冷冷說道:「只怕閣下那高攀親貴,以作進身之階,以求榮華富貴,食美味,衣朱紫的心念成了泡影!」

  顯然,他是沒聽見朱漢民適才所說的那些話。

  而朱漢民,卻又不知是何用心地,立即裝出一副大驚失色,懊喪欲絕的神情,愣立不語。

  要飯化子看在眼內,目中突現怒火,冷笑說道:「懊悔了?怕了?是不?不晚,下次碰上多叩兩個頭也許還可以挽回,我化子雖然天生窮賤命,卻以有你這麼一個同族而感到羞恥,恨不得一頭碰死在東牆,讀聖賢書你所學何事?你那碧血丹心名號及這襲儒衫可以取消脫下了!為了攀附順利,最好連你那三字『朱漢民』姓名也改一改!」

  又是一口唾沫,投過不齒不屑的一瞥,轉身就走。

  要飯化子走了,朱漢民望著他那背影啞然失笑,卻毫不在意地搖搖頭,逕自飄然而去。

  ▼第二章 突訪故舊為書生

  出西城往西的大道上,一騎健馬,鐵蹄濺起千點雪,往西飛馳,鞍上,正是那位刁蠻、美艷的白裘人兒。

  蒙古種健騎腳程快極,沒多久,一座宏偉、莊嚴的道觀已在眼前呈現,白裘人兒縱馬若飛,直闖道觀門前。

  這座道觀紅門綠瓦,宏偉、莊嚴異常,觀前有皇上御筆親書四個大字:「洞天福地」之大牌樓。

  提起這座道觀,可是大大地有來頭。

  這是道教之正觀,原為唐天長觀舊址,後歷建歷改,最後改稱為白雲觀。

  觀內有靈官殿、丘祖堂、三清閣、長春殿、僧紗殿、翕光殿,另有律堂及玉皇宮,觀後有春花園。

  這座白雲觀所祀之長春真人丘處機,字通密,自號長春子,山東棲霞人,年十九(金大定六年),入崑崙山修道,元世祖遠征之際,率十八道應召,後置長春子燕京之太極宮,總管全國道教,並參劃政事共十二年,以八十歲而化,此乃元朝利用道教統治人民之一例。

  白雲觀定元月十八、十九兩天為燕九節,一為紀念長春真人,一則為紀念邱元清。

  邱元清此人明初通道,入闡三清,有識者薦元清於明世祖,認元清為非常之才,有用於邦國。

  世祖大喜,乃賜以美麗宮嬪,元清不敢卻,乃於正月十九自宮,並定是日為閹九節,為避免「閹」字,改用同音「燕」字,故又稱為燕九節。

  提起這幾段事兒,北京城裏老一輩的大大都能說得上來。

  白裘人兒縱馬疾馳,在牌樓前飄身離鞍,牽馬而行。

  這是規矩,每一朝代都是如此,誰敢眼見御筆親書的牌樓不下馬,別看她嬌慣任性,這地方她也絲毫不敢隨便。

  白裘人兒拉馬穿過牌樓,白雲觀高高石階之上,立刻急步迎下兩名中年全真。

  一名接過座騎,一名趨前恭謹稽首:「姑娘許久未來了,今天……」

  白裘人兒繃著一張嬌靨,截口說道:「我要見姑姑,她老人家何在?」

  那問話的中年全真道:「稟姑娘,郡主正在春花園中。」

  白裘人兒扭動腰肢,邁步便要登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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