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獨孤紅 > 菩提劫 | 上页 下页


  要飯化子冷冷截口說道:「適才是適才,如今是如今,彼此雖同屬武林中人,但道不同不相為謀,閣下倘若有意高攀滿清親貴以作進身之階,憑閣下這人品、所學,還不算難事,正陽門就在左近,閣下自己闖去,何必求助於他人?」話落,轉身就走。

  朱漢民大急,忙叫道:「閣下,閣下,請慢行一步,我……」

  要飯化子霍然轉頭相向,臉上是一片鄙夷不屑神色,道:「你怎麼?你令人心寒,令人齒冷!」冷哼一聲,「呸」地一聲,向路旁吐了一口唾沫,掉頭不顧而去。

  望著那要飯化子漸去漸遠的身影,朱漢民那張冠玉般俊面上,突然浮現出了一絲神秘笑意,轉身行出胡同。

  天下有些事兒很怪,往往不來便罷,一來便是接二連三,接踵而至,令人有應接不暇之感。

  朱漢民轉出胡同,剛踏上正陽門前那條大街。

  驀地裏,急促蹄聲響起,三騎快馬由永定門方向疾馳而來。馬是罕見的蒙古種高頭駿馬,鞍上的人兒卻是三名絕色少女,一前二後,前面那匹毛色雪白的高頭健馬上的那位,艷若桃李,姿壓塵寰,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耐不住那砭骨寒風,凍得有點發白,但白裏仍透著嬌紅。

  她那無限美好的嬌軀上,裹著一襲雪白狐裘,粉首上高高地挽著一簇雲髻,欺雪賽霜的玉手裏,還拿著一根馬鞭,美目圓睜,柳眉高挑,那模樣兒透著幾分刁蠻,也透著幾分高傲,更帶著幾分不知天高地厚,養尊處憂慣了的任性。

  後面兩名,似是婢女模樣,姿色雖然也是人間少見,但比之前面那位人兒,那只有黯然失色,不知又遜了多少。

  她兩個各人一身黑裘,馬也是通體漆黑,不帶一根雜毛,鞍旁掛著兩隻雕弓,箭囊裏還裝著幾支雕翎,馬後,更懸掛著幾隻山獐野兔雉雞之類的飛禽走獸。

  顯然,這是不知去哪兒狩獵方歸。

  大年初一去打獵,這姑娘過年跟別人不同。

  可也不知道這姑娘是北京城哪個大戶人家的閨閣。

  但由那身打扮顯見得這位姑娘不同於一般平日難見出繡房,長守深閨弄女紅的柔弱女兒家。

  由那名貴的裝束,座騎講究的配備,及那流露自眉宇間的氣質、神色,也可知她不是等閒人家的樓頭千金。

  大年初一的,大街上全是人,大街上放馬疾馳,她也不怕撞死人,大年下給人找霉氣!

  由永定門起,路人忙不迭地紛紛往路旁閃躲,朱漢民看得眉峰剛皺,鐵蹄已濺起一地雪泥,擦著他身邊飛馳而過。

  朱漢民那襲雪白儒衫下襬,本就泥星點點,如今更多添了好幾片,狼狽不堪,令人有著慘不忍睹之感。

  朱漢民陡有三分氣,臉色一變,目閃寒光,冷哼一聲,他微微地抬起了右掌,但,倏地,他又強忍怒火地放下了右掌,又哼了一聲,轉身欲去。

  只可惜,他有息事心,人家卻無寧人意,突然一陣馬嘶,三匹健馬昂首踢蹄而起,一個飛旋,三騎六蹄同時落地,跟釘在地上一般,一動不動,好精湛的騎術!

  緊接著,背後響起聲銀鈴般清脆嬌喝:「喂,你站住!」

  朱漢民充耳不聞,邁步就走。

  背後那銀鈴般清脆嬌喝又起:「喂,我叫你站住。」

  她喊她的,朱漢民卻如同沒事人兒一般走他的。

  「好大膽的狂生!」一聲怒叱,蹄聲再動,疾馳而至,越過朱漢民一控韁,健馬長嘶聲中揚起了前蹄,直向朱漢民當頭罩下。

  這下若被罩上,別說是個血肉之軀的人,就是塊生鐵也受不了,朱漢民他倏然停步,不閃不躲,昂然卓立。

  路旁的行人緊張投注,俱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還好,朱漢民福命兩大,不,該說是馬上人兒的福命兩大,她沒有真的傷人,健騎半旋,砰然的一聲,鐵蹄落了地,雪泥橫飛,潑出老遠,只差半尺沒濺上朱漢民。

  路旁,響起了數聲難以抑制的驚呼,朱漢民他卻顏色不變地傲立如故,冷然投注,一語不發。

  眼前,健騎上,是那後行兩個婢女模樣的少女之一,她「咦」地一聲,說道:「不錯嘛,是挺大膽的!」

  適時,那白裘人兒領著另一名婢女模樣的少女,也雙騎分前後地馳了過來,當她一眼看清朱漢民之時,她那張吹彈欲破的嬌靨上,神色微微一怔,緊接著美目中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但,旋即,一片冰冷,又罩上了寒霜,那模樣兒,比那刺骨的寒風,厚積的白雪還冷!

  既有點像神聖不可侵犯,又有點像高傲不可親近,令人目光絲毫不敢放肆,絲毫不敢隨便。

  適時,居左那名黑裘人兒開了口:「喂,你聾了麼?」

  朱漢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耳朵很好,不聾!」

  居左黑裘人兒柳眉微挑,道:「那麼,我家……姑娘叫你,你為什麼不停步?」

  朱漢民冷冷說道:「問得好,北京城裏的人,該通禮數,連個稱呼都沒有,我知道她叫誰?即使她是叫我,我憑什麼又非停步不可,大街上馳馬,罔顧人命,污人衣衫,我還沒有找你們呢!」

  本來是興師問罪,卻不料挨了一頓搶白,居左的黑裘人兒臉色一變,叱道:「她呀她的,好沒規矩的人。」

  朱漢民道:「規矩也得看對誰,禮尚往來,不是她難道還是我不成!」

  居左黑裘人兒啞了口,居右黑衣人兒卻代她羞惱地怒叱說道:「好大膽的狂生,不給你點顏色看,你還不知北京城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馬鞭一揚,「唰」地一聲,當頭抽下。

  白裘人兒適時一聲輕喝:「翠兒,住手!」

  居右的黑裘人兒聞聲沉腕,鞭梢由朱漢民眼前掠過,只差寸餘便被抽上,朱漢民卻是連眼都未眨一下。

  白裘人兒美目中異采再閃,冷冷說道:「你的膽識,我領教過了,很不錯,也不同於一般讀書人,甚至於不亞於我所認識的幾個人,不過……」

  雙眉一揚,接道:「北京城不是你炫露膽識的地方!」

  朱漢民冷冷說道:「我無意炫露,不過,我不以為北京城有什麼特殊!」

  白裘人兒道:「你要知道,這兒是京畿重地!」

  朱漢民道:「我明白,可是住在京畿重地裏的人,也要講理!」

  居左那名黑裘人兒突然喝道:「你說誰不講理?」

  朱漢民看也沒看她一下,冷冷說道:「大年初一,大街上馳馬,罔顧人命,污人衣衫,我都有息事寧人之心,不願追究,你們反倒不顧理屈,仗勢欺人,動輒揚鞭,誰不講理誰知道!」

  居左黑裘人兒又驚又氣,又待揚鞭,卻又被白裘人兒拿眼色止住,她深深地看了朱漢民一眼,道:「你,姓什麼,叫什麼,什麼地方人?」

  朱漢民淡淡說道:「彼此緣僅一面,而且這一面也不大愉快,似乎沒有通報姓名的必要!」

  白裘人兒眉梢兒一挑,但又忍住,道:「該如此,我不願相強,你可知道我是誰?」

  朱漢民搖頭說道:「不知道,我也懶得去想。」

  居左黑裘人兒突然說道:「你是想死,我家姑娘是……」

  白裘人兒橫了她一眼,立刻截口說道:「不知者不罪,現在我叫你明白,別說我沒有撞著人,就算我撞著了人,衙門裏我一身承當,又幹你什麼事?」

  朱漢民道:「那麼閣下縱馬飛馳,濺起雪泥,污人衣衫,這又怎麼說?」

  白裘人兒道:「你這身衣衫值多少錢,說吧,我賠你!」

  朱漢民道:「那倒用不著,只要閣下知道這次理屈,小心下次就行了!」

  白裘人兒眉梢兒又挑,尚未說話,居左黑裘人兒突又插口叱道:「給你三分顏色,你就不得了了,你要弄清楚,這是京畿,這是大清朝朝廷所在。我家姑娘別說放馬疾馳,就是在大街上行獵,也沒人敢哼一聲,你不過一個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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