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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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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拓潦倒一書生 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象更新,正月初一,在普天之下,這時候,正是大過年的時候。 在北方,這時候也是天寒地凍,朔風呼嘯,烏雲密佈,瑞雪厚積的時候。 在這時候,只要你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只有大紅、大綠、雪白三種顏色,令人心裏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 這就是年景,這年景,在北方一座古老的城池裏,表現得更明顯、更強烈、更流露無遺、更熱鬧、更歡騰。 有道是:「兵荒馬亂難安居,太平盛世好過年!」 今年這個年頭,在百姓的心中,並不一定是太平盛世,但至少普天之下,能安安樂樂,無憂無慮地過個好景年。 這座古老的城池,宏偉、肅穆、壯觀。 這座古老的城池,原為唐時藩鎮故地,遼聖祖實建析津縣,方三十六里,開城門九。 金朝又沿遼宮築四城,周圍達七十五里,開城門十一,禁宮周圍九里十三步。 元世祖時,六十里二百四十步,門十二,而宮城如舊。 至明永樂年間,將城垣縮小改築宏大之磚城。 到了有清一代,更加若干補建,分內城外城,舊皇城及紫禁城四者,周圍六十八里,為天下之第一大城。 內城九門,稱正陽、崇文、宣武、朝陽、東直、阜城、西直、安定、德勝九門。 外城七門,稱永定、左安、右安、廣渠、東便、廣寧、西便七門。 外城,那是百姓所居,沒什麼禁忌。 內城,大內禁苑所在,那就截然不同了,拿正陽門來說,門分二層,內一外三,形式雄渾,中門常閉,非帝王不得出入。 至於內宮的紫禁城之森嚴禁制,那就更不必說了。 紫禁城中,百雉雲連,萬瓦鱗次,九重禁地,千百樓臺,甚至於金殿輦絡,無不玉砌雕欄,美侖美奐。 這兒尋常的百姓,是一輩子不能擅入一步,也一輩子無福無緣一睹廬山真面目的。 北京城的年景,到處是雪白一片,粉妝玉琢的琉璃世界,到處是大紅大綠,鞭炮連天,熱鬧喧騰。 在這瑞雪厚積的北京城中,各行歇業,家家閉戶,大門口一片大紅,那是或墨或金的春聯。 在那灑滿了爆竹紙屑的雪地上,人們頂著朔風,踏著泥濘,三五成群,縮著脖子袖著手,滿面紅光帶著笑,不管認不認識,逢人便拱手,道聲恭喜。 這時候,沒人怪你唐突,沒人怪你冒昧,你拱拱手滿含笑地道聲恭喜,別人還你的,也是一樣,甚至比你更熱和。 本來是,過年嘛,一年也就那麼幾天! 拜年,那是大人們的事,也是男人們的事,婦女們雖然也拜年,可是那要等過了初五,這是規矩。 你要問,那初六以前她們怎麼辦,別替她們操心,不信你挨家挨戶瞧瞧去,都圍著爐子在做紙牌,做各種消遣。 孩子們更不會閒著,看吧,無論大街、小巷、胡同裏、雪地上,有些嘴裏塞得滿嘴吃的,有捂著耳朵,嘻嘻哈哈放炮的,也有打雪仗,堆雪人的。 更有那屋簷底下,三五個一堆,圈在地上擲骰子,玩牌賭博的,無論玩的、吃的、賭的,全是花的平日難有的壓歲錢。 儘管小手凍得鮮紅,儘管鼻子下面拖著兩條清鼻涕,他能呵呵手,搓搓手,或者是猛一吸,或者是拿袖子那麼一抹,仍然玩他的,那興趣是絲毫不減。 對於那天寒地凍,呼嘯的凜冽北風,根本沒當回事兒。 這就是跟天寒地凍凍不了那顆暖和的心,凜冽寒風吹不走滿臉的笑容的大人們是一樣的。 這就是過年,這就是北京城裏的年景。 可是,就在這百業停歇,萬民盡歡,難得有這麼一次,家家老小團聚,高高興興連一句不吉祥的話都不許說的時候。 北京城裏來了個打從臘月底日至今的第一個異鄉人! 怎知他是異鄉人呢?只因為他沒有在這個時候回家去過年,北京城裏大大小小的,也沒人認識他。 而且,這時候,有錢的是狐袍貂裘,沒錢的也大紅大綠,換上了粗布新裝,唯獨他不是,他只是一襲陳舊衣衫。 這個人,是個讀書的相公,窮書生。 這書生從永定門進了北京城,孑然一身,一個人既無行囊,也無書篋,就那麼孤零零的一個人! 看上去,這書生有廿多歲的年紀,膚色白皙,劍眉入鬢,鳳目重瞳,唇紅齒白,俊是俊極,美是美極,可惜一副落拓潦倒寒傖相。 人家都是既厚又暖的新衣裳,新行頭,他卻是一襲白裏帶黃的夾儒衫,而且,那儒衫的下襬上,還濺著泥星。 人家都是滿面紅光滿面笑,他卻是蹙著額頭皺著眉,而且,那臉色也顯得頗為憔悴。 總之,年的氣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絲絲,歡樂的氣氛,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絲絲。 人家都一家老小團聚,高高興興的過年,他卻孤零零地一個人離鄉背井,異地飄零,來到了北京。 衣衫單薄,滿面憔悴,十足地落拓、潦倒、寒傖,八成兒他是個遭了變故,無家可歸的落難人。 按說,北京城裏這到處歡樂的年景,對他該是十分扎眼刺心的,然而他竟視若無睹,兩眼前視地木木然往前走,似乎根本無動於衷。 相反地,他一進了城倒引得人人注目,個個不由自主地投過詫異訝然一瞥,那一瞥中,帶著不少憐憫與同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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