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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算卦的挪了挪凳子,向李玉翎近了些,左手兩個指頭在那兒「叭達」、「叭達」地撚了好一陣。

  突然,他抬頭凝目,問道:「先生知道當年荊軻刺秦王那檔子事兒?」

  李玉翎點頭說道:「我知道。」

  算卦的道:「那時候樊於期的那顆頭,可是樊於期自己割下來的。」

  李玉翎道:「這個我也知道。」

  算卦的道:「你何不也跟樊於期商量商量去。」

  李玉翎道:「先生,我不能這麼做……」。

  算卦的道:「那您就進不了秦廷,既然進不了秦廷,就別想刺秦王。」

  李玉翎心頭震動,道:「先生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算卦的微一凝目,倏然一笑道:「您老弟是位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對不對。」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先生說對了……」

  算卦的笑笑說道:「吃我這行飯的,一年到頭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像您老弟這種江湖上的朋友,我見過多了,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李玉翎道:「先生好眼力。」

  「過獎,過獎。」算卦的咧著嘴,露著一對大黃板牙,笑道:「其實,吃我這一行飯的,也得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要不然就不夠資格吃這碗飯,不出三天非叫人把攤兒砸了不可。」

  算卦的往別處扯,李玉翎卻只有耐著性子點頭說道:「先生說得是。」

  算卦的話鋒忽轉,道:「那麼您老弟就該是要去對付一個人,卻又下不了手,是不是?」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先生高明。」

  算卦的得意一笑道:「誇獎,為什麼下不了手呢,只因為這個人跟您老弟是朋友,對不對。」

  李玉翎道:「是的,先生。」

  算卦的更得意了,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按說,現在的朋友,不大下得了手,那就看您老弟跟您這位朋友有沒有仇,要是有仇的話,朋友就不成其朋友,也就不會下不了手了,照這麼看……」

  微微笑笑接道:「對付這個人有九成不是你老弟自己的意思,可對。」

  李玉翎點頭說道:「對的,先生。」

  算卦的道:「不是您老弟自己的意思,那就該是別人的意思,既是別人的意思,而您老弟這工作難做,那就是奉命行事,您老弟不得不這麼做,要不然就難以交差,可對?」

  李玉翎暗暗不由嘆服,道:「先生分析的極是。」

  算卦的道:「這就是您老弟的難處,一邊兒是奉命不得違背,一邊兒是自己的朋友,下不了手,對不?」

  李玉翎道:「正是這樣,請先生指點。」

  算卦的道:「別客氣,我先問您老弟一聲,要是您老弟沒見過我這個算卦的,您老弟打算怎麼辦?」

  李玉翎道:「不瞞先生,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算卦的抬頭說道:「不知道怎麼辦不是辦法,您老弟總得交差啊!」

  李玉翎苦笑不語。

  算卦的道:「想想看,真要沒辦法,到頭來您老弟是打算抗命呢?還是打算照令行事。」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真要沒辦法,說不得我只有照令行事了。」

  算卦的笑道:「這不就解決了麼?」

  李玉翎呆了呆,道:「先生這就是給我解決疑難?」

  算卦的道:「您老弟以為不是。」

  李玉翎道:「先生沒有更好的辦法麼?」

  算卦的道:「更好的辦法有是有,只問您老弟做到做不到。」

  李玉翎道:「先生請說說看。」

  算卦的道:「我教您老弟抗命,來個一走了之,您老弟做得到麼?」

  李玉翎呆了呆,道:「先生我做不到……」

  「這就是嘍。」算卦的笑道:「老弟是個明白人,要知道這件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嘛是遵命,一嘛就是抗命,你老弟既不能抗命,那只有遵命了,是不是?」

  李玉翎苦笑不語。

  算卦的站了起來,道:「耽誤了您老弟這麼久……」

  李玉翎跟著站了起來,暗暗一聲苦笑,道:「先生別客氣。」

  他知道他該走了,微一擺手,獨自轉身而去。

  他忘了給卦錢,他算卦的也忘了要,不但忘了要,而是望著他那背影直笑。

  說了半天,只得了這麼一個法子,實際上這個法子是明擺著的,誰都知道,只有兩條路,一條路行不通就只有走另一條,這還用人教麼?

  李玉翎心裏好不煩惱,本來就夠煩的,這時候他更煩了。

  心裏煩,心情沉重,他不願往「隆福客棧」走,怕去,但腳上卻不由自主地越走越近那「隆福客棧」的門。

  終於,他到了「隆福客棧」門口,他停了步,站在「隆福客棧」

  棧門口那燈光下,他又猶豫上了。

  來往的行人都直看他,他沒留意,根本也就沒察覺「隆福客棧」裏出來個伙計,沖著他哈腰賠笑道:「這位爺要住店,您裏邊兒請,小店有乾淨上房,不是小的吹,你可以打聽打聽問問,小店在這『承德』是首屈一指的……」

  伙計說他的,李玉翎根本就沒聽見。

  伙計怔了一怔,遲疑了一下,扭頭就要進去。

  李玉翎突然開了口:「伙計。」

  伙計忙回身答應。

  李玉翎道:「你們這兒可有姓秦的客人。」

  伙計道:「我們這兒有好幾位姓秦的客人,您找那一位?」

  李玉翎當即將秦天祥的相貌描述了一番。

  那伙計立即說道:「您說的怕是住在三進後院北上房的那位……」

  李玉翎猛然想起那紙手令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寫著三進後院北上房麼,真是多此一問。

  當即對他謝了一聲,邁步進了「隆福客棧」。

  進了「隆福客棧」往後走,一進,一進,又一進。

  這「隆福客棧」怕真是「承德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每一進院子都夠大的,還種的有花木,相當寧靜,相當高雅。

  進了二進後院再看客房不下十間,有的客房亮著燈,有的客房黑漆漆,不知是熄了燈,還是沒人住。

  往北看,北上房燈光透出窗外,門關著,顯然秦天祥還沒睡,卻不知道禍已臨頭。李玉翎心裏好不難受,邁著沉重的步履走了過去。

  站在門口好半天,他才鼓起了勇氣問了一聲。

  「秦老在屋裏麼?」

  屋裏靜悄悄的,沒人答應,也沒聽見動靜。

  李玉翎抬手叩了門,剛一叩,門呀然而開,根本沒拴,倒是叫李玉翎一怔,又推開了些。

  桌上點著燈,秦天祥是在屋裏,可是他躺在炕上,面向裏,身上還蓋著被子。

  敢情他睡著了,忘了拴門,也忘了熄燈。

  李玉翎輕輕的走了進去,隨手帶上了門,門吱吱作響,卻沒驚醒炕上的秦天祥,這不是個練家子應有的,尤其秦天祥這種高手。

  李玉翎的步子夠重的,剛才還在門口叫了一聲,如今門又吱吱響,怎麼都沒驚醒秦天祥呢!

  李玉翎有點詫異,可是他仍站在炕前輕輕叫了一聲。

  「秦老。」

  秦天祥一動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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