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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看看已近「隆福客棧」,眼前一大堆人擋住去路,這一大堆人圍在那兒不知道在看什麼?

  一個個伸著脖子瞪著眼,聚精匯神地,還聽見人堆裏嘩喇嘩喇直響。

  李玉翎從人堆後頭過,不覺往人堆裏瞧了一眼。

  他看見了,聽清那是個卦攤兒,一個架子上面支著一塊板兒,板兒上鋪著一塊白布,白布上有筆硯,有卦筒,還有個鳥籠。

  那算卦的就坐在攤兒後頭,剛放下卦筒。

  李玉翎可沒心情多看,扭頭要走,突然有人在他腰間摸了一下,緊接著一個瘦小人影往人堆裏鑽。

  「小禿子,你賊性不改,還不給我站住。」

  隨見那算卦的站了起來,向自己招手說道:「這位,嘿,嘿,這位,您請等等。」

  他這一叫,那圍在那兒看算卦的人全扭頭向李玉翎望了過來。

  李玉翎停了步,道:「你可是叫我麼?」

  那算卦的臉上堆著笑,點頭說道:「正是,正是,您請過來一下,您請過來一下。」

  李玉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遲疑了一下,邁步走向攤兒前。

  那算卦的一手正提著十五六的半大孩子,那半大孩子一身衣裳東一塊補綻,西一塊補綻,禿頭,那麼大了,鼻子下頭還拖著兩條黃鼻涕,臉上東一塊黑,西一塊灰,脖子黑得是有三個月沒洗臉了,望之好不噁人心。

  那算卦的一見李玉翎走近,立即賠笑說道:「這是我不爭氣的徒弟,我先跟您這位告了罪。」

  李玉翎微愕問道:「跟我告個罪,怎麼回事。」

  那算卦的勉強一笑,很是急迫地道:「您不知道,我這不爭氣的徒弟從小手腳就不乾淨,剛才,咳,咳,剛才我看見他在您腰裏摸了一把……」

  轉眼望著那半大孩子,臉一沉,喝道:「還不快把東西還給這位大叔。」

  那半大孩子低著頭,沒作聲。

  李玉翎明白了,「哦」地一聲笑道:「怕你是弄錯了,我出門的時候什麼都沒帶。」

  那算卦的聞言一怔,愕然說道:「怎麼說,你出門兒的時候什麼都沒帶,那……」

  轉眼望向那半大孩子,喝道:「你這小子手裏握著不放的是什麼,快拿給我看看。」

  的確,那半大孩子左手握得緊緊的,算卦的說他的,那半大孩子像沒聽見。

  那算卦的臉色又一沉,喝道:「聽見了麼,還不快拿出來,你要打。」

  世上的孩子沒一個不怕挨打,那半大孩子一聽這話駭了怕,怯怯地抬起了左手攤了開來。

  手一攤開了,東西也呈現了,算卦的為之一怔,那圍在攤兒前看算卦的人突然起了陣笑。

  那半大孩子左手裏托著的是顆大棗兒。

  算卦的一巴掌落在那半大孩子的禿頭上。

  「鬼東西,你為什麼不早說。」

  這一巴掌把半大孩子手裏那顆棗兒震掉了,半大孩子可捨不得,忙蹲下身去找。

  這幕鬧劇使得李玉翎暫時忘記了使他心情沉重的那樁事兒,看得啞然失笑,扭頭就要往外走,突然……

  「您這位,請等一等。」

  算卦的又叫住他。

  李玉翎轉了回來,那算卦的一雙眼直瞧在他臉上,繃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李玉翎忍不住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兒麼。」

  那算卦的微微地抬了頭,道:「您錯了,不是我有事兒,是您有事兒。」

  李玉翎訝然說道:「我有事兒!」

  算卦的微一點頭道:「算卦的瞧得出,您心裏正有一樁難決的事兒。」

  李玉翎聽得心頭一震,他還沒說話,算卦的緊接著問了一句。

  「可是要算卦的效些微勞,憑這張嘴幫您解決這疑難?」

  李玉翎凝了神,道:「你能幫人解決疑難。」

  「那是什麼話。」那算卦的笑道:「您瞧瞧!」

  伸手往攤兒左一指。

  李玉翎順指望去,只見那兒掛著一塊白布,上頭寫著批八字,算流年,看手相,決疑難,斷吉凶,還有什麼看風水,問行止,卜居,遷徙……全得很,他會的可真不少。

  李玉翎收回目光道:「你知道我心裏有什麼難決的事兒?」

  「那得問我這隻黃鳥兒。」算卦的一指攤兒上的鳥籠子,含笑道:「您要是不急著走,就請在我這攤兒坐坐,花工夫不多,花費也不過幾文,包管您滿意地笑著走,要是算卦的沒說準,沒能替你解決疑難,您一文別給,您還可以砸我的。」

  抬手往前一指道:「眼前這麼多位都聽見了,也都瞧著呢!怎麼樣?」

  李玉翎凝目打量上了這算卦的,瘦瘦的個子,年紀三十多近四十,殘眉小眼兒,朝天鼻,外帶兩顆大黃板牙。

  好長相!徒弟不高明,師父也不怎麼樣,真是什麼人說什麼話兒。

  還有那身黑大褂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個年頭,洗過多少次了,都褪了色兒,變了白,那雙手又黑又瘦,指甲既是又黑,指甲裏不知道藏了多少濟癲僧能活人的靈藥,比他禿頭徒弟的兩條黃鼻涕還噁心人。

  這麼個人能有這麼大能耐,這麼大神通,真是人不可想像啊!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估計離三更還早,自己也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瞎聽聽也好,隨即微微一笑,跨過攤兒前那條長板凳坐了下去。

  他坐下了,那算卦的也跟著落了座,拿起二疊紙牌也似的東西往攤兒上一順,一擺,然後打開鳥籠放出了他那隻黃鳥。

  黃鳥兒在那一張張的紙牌前東跳跳,西跳跳,用嘴啄出了一張,算卦的順手給它一小塊花生,那隻黃鳥自己又跳回籠子裏去。

  算卦的關上鳥籠,拿起了那張紙牌也似的東西,打開來一看,立即抬頭望向李玉翎,搖頭晃腦地哼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荊軻有志刺秦王而樊於期作了難……」

  一頓接著問道:「這就是您的卦,也就是您心裏為難的事兒,對也不對?」

  這些李玉翎懂,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他真想客串一下子刺秦王的荊軻,要進秦宮得帶上樊於期那顆白頭,秦天祥不就正像那樊於期麼,真靈,真靈,這算卦的是……

  李玉翎強忍震驚,凝目問道:「先生,我請教……」

  「不敢。」算卦的眼一瞇,頭一偏,用手指了指攤兒上那幾個字,那幾個字寫的是「文王神課鐵嘴落拓生」。

  「這就是算卦的招牌。」李玉翎收回目光又問:「先生貴姓。」

  算卦的嘴一笑道:「既知鐵嘴落拓生,又何必問這麼多,只問我這一卦對不對,靈不靈。」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先生神卜,請先生指點。」

  「容易。」算卦的一點頭道:「您請邊兒上坐坐,等我做完生意,自當給您個滿意。」

  「等先生做完生意。」李玉翎呆了呆,搖頭說道:「恐怕我不能等……」

  那算卦的道:「不耽誤您太久的,您請給我個時候。」

  李玉翎道:「先生要我等多久……」

  「這樣好不?」算卦的道:「您再等我半個時辰,再有半個時辰也差不多該收攤了,您要是怕坐在這兒無聊悶得慌,先請別處走走,到時候您再到我這攤兒上來……」

  李玉翎默想了一下,微一抬頭,道:「不,我就在先生這兒等等好了,我初來『承德』,人生地不熟,走遠了怕找不著地兒……」

  算卦的道:「那您請坐,小禿子,給這位大叔倒碗茶去。」

  沒人答應,那有那半大孩子人影,敢情這就麼大工夫,那小禿子又跑了。

  只聽算卦的「咦」地一聲道:「這小子那裏去了,這小子……」

  李玉翎道:「謝謝先生,我不渴。」

  算卦的頭轉了的幾轉,沒找著那小禿子,一跺腳,狠聲說道:「這小兔崽子,回來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轉臉向李玉翎賠上歉然一笑:「對不起,只有讓您乾坐著了。」

  李玉翎說了聲「別客氣」,獨自坐向一旁,他要坐在這兒看看,算卦的是不是真的都靈,算卦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一位人物。

  他坐他的,算卦的做算卦的生意,這生意沒個定數。

  算卦的又看了幾個相,批了兩個八字,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圍在他攤前的人也漸漸散了。

  看看是不會有人再到攤兒上來了,算卦的輕輕一拍攤兒,道:「行了,收攤兒,今兒個這生意就到此為止了……」

  轉頭望向李玉翎,賠笑說道:「累您久候了。」

  李玉翎忙道:「那兒的話,先生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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