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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你要知道,我剛才也說過,從當年到如今,我娘從沒有抱怨過。」

  「老郡主從不抱怨,那是她老人家仁厚,是她老人家寬懷大量。」

  「而畢竟,她老人家這一生已經很充實了,你們誰想到過沒有?」

  「格格──」

  「如果你問我今夜真正的來意,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是要聽你一句話,至於說是為金鐸,眾所周知,我是他的未婚妻,出了這種事,我不能落人話柄,我不能不來。」

  「我只知道自己──卻沒想到格格也──」

  「有些事是很奇妙的,也不一定非說出來,非讓人知道不可,也許上天見憐,上一代未了的,該由這一代來了。」

  「這麼一來,我辦金鐸,豈不成了──將來又置格格於何地?」

  「我不怕,你怕麼?你能否認所以這麼做不是為了私情?你剛才說過,大清朝的事,跟你這個江湖人無關。」

  「格格有沒有想到,這會給禮王府帶來──」

  「真說起來,我母女已經不是禮王府的人了,知女莫若母,我娘並沒有告訴我什麼。」

  「這──」

  「我剛說過,我要聽你一句話。」

  「格格,我的說法怎麼樣,跟怎麼辦金鐸,扯不上關連!」

  「本就不該,剛我也說過,我是不願落人話柄,不得不來。」

  「真要說起來,怎麼辦金鐸,我做不了主──」

  「我知道,你無須多說,我在等你的話呢!」

  「格格,非要說出來不可麼?」

  「你可以不必讓任何人知道,可是你必須讓我知道。」

  龍天樓心跳加劇,猶豫再三,暗一咬牙道:「我只能這麼說,我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希望是兩個──」

  蘭心格格的嬌軀倏起輕顫:「不,四個。」

  龍天樓一怔,旋即道:「那最好不過,我是怕老人家不願意──」

  「我會求老人家,我能讓她老人家願意。」

  「我求之不得。」

  蘭心格格撲簌簌落下兩行清淚,顫聲道:「夠了,這就夠了。」

  倏然垂下螓首,一雙香肩聳動好厲害,只是沒出一點聲息。

  龍天樓默默地望著她,沒說話。

  片刻之後,蘭心格格舉袖輕輕拭淚,抬起螓首時,那長長的睫毛上,猶掛著晶瑩的兩顆淚珠,她看了龍天樓一眼,嬌靨上突然泛起一抹酡紅,又低下了頭:「我出來太久了,該走了。」

  「格格怎麼來的?」

  「我有車。」

  「我還要趕到宗人府去,不送格格了。」

  「你要把他送交宗人府?」

  「不,是承王爺仰藥服毒了。」

  蘭心格格猛抬頭,嬌靨上滿是驚容,失聲道:「怎麼說?承王──這是為什麼?」

  龍天樓把美福晉牽涉在內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但是他沒讓蘭心知道美福晉跟大貝勒的關係。

  不為別的,他畢竟仁厚,這種事,他不願多讓一個人知道。

  誰知道,靜靜聽畢,蘭心格格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他造的罪孽夠大了。」

  龍天樓心頭一震,沒說話。

  蘭心格格頭一低道:「你去宗人府吧,我回去了。」

  她轉身向外行去。

  龍天樓跟出了後廳,一聲輕喝:「來人。」

  一名護衛疾掠而至,恭謹躬身:「總座!」

  龍天樓道:「護送蘭心格格回府。」

  恭應聲中,那名護衛跟在蘭心格格之後走了。

  望著蘭心那無限美好的身影,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裏,龍天樓心裏一時百念齊湧,五味雜陳,平靜了下自己,他正要走。

  只聽福康安的話聲傳了過來:「天樓。」

  龍天樓停步回望,福康安從畫廊那頭快步走了過來:「蘭心走了?」

  「剛走。」

  「我忘了告訴你了,你不要上宗人府去了,跑一趟裕王府就行了。」

  「裕王府?」

  「這時候宗人府沒什麼人在,底下人辦不了什麼事,裕王是宗令,把事情告訴他,讓他忙去吧!」

  「謝謝貝子爺,我這就去。」

  龍天樓要走。

  福康安及時又道:「那是個倔老頭子,不過你奉有密旨,用不著怕他。」

  「謝謝貝子爺,沒有密旨,我也不怕。」

  龍天樓走了。

  福康安站在畫廊上,一直望到龍天樓不見。他會做人,夠意思,絕口不問蘭心都說些什麼。

  ***

  出了十五阿哥府,龍天樓才想起,忘了問福康安,裕王府在哪兒,怎麼走了。

  好在內城裏有巡城的禁衛軍,碰上一隊,表明身分,一問裕王府的所在時,才猛想起,裕王府他去過,就是那位海珊格格的家,龍天樓皺了眉,可又不能不去。

  到了裕王府大門外,天色都快五更了,這時候的夜色最暗,好在裕王府門口那兩盞大燈還沒有熄滅,站門的親兵正在換班,龍天樓表明身分,要見裕王,帶隊的藍翎武官面有難色,本來就是嘛,哪有在這時候求見的?可是等到龍天樓表明奉有密旨時,那名藍翎武官立即飛也似地往裏報了。

  報歸報,龍天樓還是先見了值夜的護衛領班,然後是裕王府的總管,最後裕王府的總管請龍天樓在簽押房候著,這才進去稟報裕王。

  沒一會兒工夫,總管匆匆來了,裕王爺請廳裏相見。

  由總管帶領著,龍天樓進了燈火輝煌的大廳,這裏剛進廳,那裏屏風後就轉出了穿戴整齊,卻還帶著睡意的裕王。

  裕王是個清瘦老頭兒,眉目間帶著冷峻,一看就知道的確是個難說話的人物。

  別的可以馬虎,接旨可不能,任誰也沒這個膽。

  穿戴整齊原是為接旨,可是裕王一見龍天樓,為之一怔:「你不是宮裏的?」

  好嘛,還以為龍天樓是宮裏來的太監呢!

  龍天樓欠個身道:「回王爺,卑職是十五阿哥府的護衛總教習。」

  裕王馬上怒容滿面,大聲道:「大膽,既是十五阿哥府的,說什麼奉有密旨,來人,給我拿下。」

  裕王府的總管嚇白了臉。

  答應聲中,從外頭衝進兩名戈什哈來。

  龍天樓舉起了那枚玉扳指,道:「王爺是不是認得這是什麼?」

  裕王一怔,抬手止住了兩名戈什哈,凝目再一細看,立即臉上變色,一甩馬蹄袖,上前爬伏在地。

  總管跟兩名戈什哈忙也跪下了。

  龍天樓收起了玉扳指,道:「王爺請起。」

  裕王謝恩而起,起來先叱退兩名戈什哈,然後抬手讓座。

  龍天樓謝道:「謝謝王爺,不坐了,卑職還有要事,不能多耽誤。」

  裕王道:「那麼旨意──」

  「我這麼稟報王爺吧,我奉密旨查辦承王府的案子,發現承王福晉跟海珠格格的失蹤,有重大牽連,這一發現,使得承王福晉畏罪逃逸,承王仰藥服毒──」

  裕王正在聽,聽到這兒神情一震,急道:「慢著,你,你怎麼說?」

  龍天樓道:「承王福晉畏罪潛逃,承王爺仰藥服毒了。」

  「啊!他,他是不是已經──」

  他沒說下去。

  龍天樓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裕王臉色大變:「那你來告訴我是──」

  「王爺是宗人府的宗令,理應稟知王爺。」

  「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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