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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到了巡捕營,天還沒大亮呢,當然統帶富爾還沒起床,龍天樓跟白五爺在簽押房裏候著,硬逼當值站班的去叫醒富爾。

  當值的不敢,他的確沒這個膽,換誰誰也不敢,連白五爺都說:「小七兒,那就等一會兒吧!也不急在這一刻──」

  「不行!」龍天樓道:「我馬上就要見統帶,越快越好。」

  「小七兒,究竟是什麼事?」

  「承王府的案子我理出頭緒來了,要見統帶請示。」

  白五爺精神一振:「怎麼說,承王府的案子你理出頭緒來了,是──」

  龍天樓道:「五叔,就是現在告訴您,您也做不了主。」

  白五爺道:「就算你要行動拿人,也不急在──」

  「不,五叔,我一定要現在見統帶。」

  當值的說話了:「您要是一定要這時候見統帶,只好麻煩您自己去叫了。」

  龍天樓一點頭道:「好吧!我自己去叫,天大的事我擔了。」

  當值的連帶龍天樓上統帶富爾的臥房去都不敢,龍天樓又不知道富爾的臥房在哪兒,沒奈何,只好由白五爺帶路了。

  本來嘛,龍天樓是他白五爺請來的,真有了什麼事他能讓龍天樓一個人擔?

  白五爺一路沒說話,左彎右拐一陣來到了巡捕營東北角,有個小花園,小花園裏有間精舍,外頭還站了兩個佩帶兵刃的巡捕營弟兄。

  兩個人一見白五爺跟龍天樓,忙迎了上來:「五爺!」

  白五爺還沒說話,龍天樓已然道:「麻煩哪位叫統帶一聲。」

  兩名巡捕營弟兄一驚,一個忙道:「叫統帶?你開玩笑,這時候誰敢──」

  另一個道:「五爺,您不是不知道,統帶──」

  龍天樓沒讓白五爺說話,道:「我知道,統帶沒到起床的時候,誰也不敢叫他,可是我有緊急大事,非馬上請示統帶不可──」

  「那我們不管,天大的事也得等統帶起來,現在當值的是我們倆,這時候吵醒了統帶,倒霉的也是我們倆。」

  龍天樓知道,光憑嘴說,這兩個巡捕營弟兄是不會讓他過去的,他剛要動手,只聽精舍內傳出了富爾的暴叫:「混帳東西,是誰在外頭吵!」

  那兩個巡捕營弟兄登時嚇白了臉。

  龍天樓立即揚聲道:「龍天樓有緊急大事要見統帶。」

  精舍裏霎時沒了聲,過了一會兒,才聽富爾仍然不悅地道:「進來。」

  龍天樓答應了一聲,邁步走向精舍。

  白五爺硬著頭皮跟了過去。

  兩個巡捕營弟兄哭喪著臉,站在那兒不知道怎麼好。

  推開門進了精舍,只見富爾披著衣裳從套間裏走出來,陰沉著臉,一臉的不高興。

  白五爺忙迎前見禮:「統帶!」

  富爾一瞪白五爺:「白殿臣,他不知道我的習慣,連你也不知道?」

  白五爺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龍天樓接了口:「統帶,我有緊急大事!」

  「什麼緊急大事,非在這時候見我不可?」

  「我跟白五爺一夜沒合眼,本來可以不打擾統帶直接去見承王爺去,可是白五爺跟我考慮到,如果那樣恐怕對統帶不大好,所以只好先來驚動統帶。」

  「呃!」富爾的睡意少了一些,臉上的陰沉之色,也減少了一分:「什麼事?」

  「承王府的案子,白五爺跟我已經理出頭緒來了。」

  該扛的時候,一個人扛,該討好的時候,又帶上了白五爺。

  白五爺私心感激,忍不住看了龍天樓兩眼。

  富爾忙道:「怎麼說,案子理出頭緒來了?是──」

  龍天樓毫不隱瞞,把他所碰上的,把他所想的,一五一十,從頭到尾全說了出來。

  霎時,富爾的睡意全沒了,臉上的陰沉之色也一掃淨盡:「什麼,你,你惹了侍衛營?」

  「統帶,那不關緊要,天塌下來,自有我龍天樓頂,要緊的是承王府的案子。」

  「承王府的案子,你,你的意思是說,承王福晉──」

  「很可能。」

  「可能不夠,你別拿大夥兒的腦袋開玩笑,要有證據,你去找出證據來。」

  「當然要證據,我會去找。只是統帶,一旦等找到了證據,到那時候再想收手就來不及了,所以我非在這時候請示統帶,這件案子是不是要辦下去?」

  「不能再辦了。」

  白五爺忙道:「統帶,不辦怎麼跟承王爺交代?」

  富爾一怔,沒說話。

  白五爺接著又道:「統帶,難的是這話不能說啊!咱們能不吭聲,就這麼不辦了嗎?當然不能。可是又怎麼跟承王爺說呢?承王爺問起來,你們為什麼不辦了?咱們能怎麼回話?」

  的確,如今是進退兩難,吃也死,不吃也死。

  一聲不吭,就這麼不辦了,非要腦袋不可,誰敢?

  想去給承親王報個備,又有哪一個敢去?別說承親王根本不可能問什麼理由,就算他能耐著性子問理由,怎麼回話,誰又敢說是為什麼?

  富爾急了,天兒不熱,他頭上都冒了汗,直踱步:「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踱著踱著,砰然一聲拍了桌子:「怎麼會惹上這麻煩?怎麼會惹上這麻煩?」

  龍天樓道:「統帶,急不是辦法。」

  富爾霍地轉過臉來:「那麼你給我出個主意,你告訴我個辦法!你知道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難,不辦,得賠上前程性命;辦,還是得賠上前程性命。」

  龍天樓道:「我直說一句,以我的身分立場,能辦,我就辦下去,不能辦,大不了我一走了之,誰也不見得拿我有辦法,但是您是巡捕營的統帶,我不能不來請示您,讓您拿個主意。」

  富爾忽然間臉漲得通紅,汗跡變成了汗珠子,顆顆豆大往下滾。可是旋即那漲紅的一張臉,又變得十分蒼白,白得不見一點血色。他苦著臉道:「你說,碰上這種情形,我能拿什麼主意?」

  龍天樓沒說話,站在他的立場,他不能教富爾怎麼做。

  同樣的道理,白五爺也沒吭聲。

  不能怪富爾沒擔當,碰上這種情形,誰又能有擔當。

  富爾頹然坐了下去,舉起袖子來擦擦汗,又道:「你──真認為承王福晉──」

  龍天樓道:「統帶,您現在跟我要證據,我沒有;不過以我的看法,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一旦追查下去,只怕得到的結果也是八九不離十。」

  富爾砰然一聲又拍了桌子,叫道:「這是什麼事,這是什麼事,怎麼會這樣?格格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可是她也不該會──」倏地住口不言,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龍天樓道:「統帶,有些事很難說,不過就這件案子來說,它一定有它的原因在。」

  富爾猛抬頭站起,一臉的乞求神色:「這樣好不,天樓,偏勞你,你去讓承王爺拿主意,我裝不知道。你能幫這個忙,你的好處我會永遠記著。」

  龍天樓為之一怔,他沒想到,富爾會有這麼個辦法。

  很顯然的,富爾是為自己打算,不讓自己受牽連,龍天樓可以不答應。

  但是,這中間還有他這位五叔。富爾是巡捕營的統帶,他五叔才是這件案子的主辦人,他要是撒手不管,任憑富爾去作主,一旦出了事,他這位五叔也難以倖免。

  統帶富爾為難。

  龍天樓又何嘗不為難。

  白五爺神情緊張,兩眼直瞪著他,只等他怎麼答覆,同樣的,事關重大,白五爺也不能教龍天樓怎麼做。

  龍天樓遲疑了一下,他沒看白五爺,但是眼角餘光,已把白五爺一張老臉的表情悉收眼底。霎時間,他想到了上一代的交情,也想到了玉妞,不管玉妞對他怎麼樣,上一代的交情是情逾親兄弟,是親密而不平凡的。旋即他毅然點了頭:「好吧!我去跟承王爺說。」

  這句話說出口,他清楚地看到,白五爺神情鬆了,一雙老眼裏流露著無限的感激。

  統帶富爾驚喜激動,搶步上前抓住了龍天樓雙手,握得很緊,龍天樓也感覺得出,富爾那雙手抖得很厲害:「謝謝!天樓,謝謝!我是永銘五內,永銘五內。」

  龍天樓淡然道:「統帶言重了。」

  富爾緊接著又是一句:「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龍天樓道:「我這就去。」

  「好!」富爾鬆了龍天樓的手,道:「我送你出去。」

  龍天樓想謙讓,卻沒說出口。三個人正要往外走,一弟兄急步而入,恭謹一禮道:「稟統帶,禮王府有人要見統帶!」

  富爾、龍天樓、白五爺都一怔,尤其龍天樓,他入耳一聲「禮王府」,心裏莫名其妙地猛跳了一下。

  只聽富爾道:「禮王府?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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