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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由另一個胡同口,步履匆匆地飛快行來一人,赫然是「四海鏢局」的總賬房,那奸陰的吳小秋。

  他老遠地便拱了手,笑吟吟地道:「郭爺,好久不見了,您安好!」

  郭璞不得不還個招呼:「原來是吳賬房,郭璞尚稱粗健,吳賬房好!」

  吳小秋近前賠上一臉諂笑,道:「託您的福,郭爺,這許久沒到外面走動了,總鏢頭跟我想念您得很,一天至少提上三四回……」

  郭璞淡然笑道:「謝謝總鏢頭跟吳賬房,這多日子來,一直瑣事纏身,府裡的事兒吳賬房該知道,沒辦法……」

  吳小秋嘿嘿笑道:「您這是能者多勞,今兒晚上有空?」

  郭璞下意識地臉一熱,道:「隨便出來走走……」

  吳小秋道:「鏢局裡坐坐去好麼?」

  郭璞忙搖頭說道:「不了,謝謝吳賬房……」

  他回手往胡同裡指了指,道:「我這兒還有事兒。」

  吳小秋一眨老眼,邪笑說道:「郭爺,您有老相好麼?不然的話讓吳小秋效個勞……」

  郭璞淡然一笑,搖頭說道:「吳賬房,你誤會了,我是來替海爺辦事兒的。」

  吳小秋一連「哦」了三聲,道:「吳小秋該死,吳小秋該死,我忘了您跟雲姑娘……」

  郭璞眉梢兒一挑,道:「吳賬房,海爺還在府裡等我回話,哪天有空我去鏢局拜望,要不然請到『貝勒府』坐坐,我失陪了!」微一拱手,逕自轉身行去。

  背後,傳來吳小秋嘿嘿輕笑:「好說,好說,哪天我進府給您請安去!」

  郭璞未答理,他對這種陰險小人厭惡到極點。

  既被人碰見了,他未在掩隱身形,背著手,昂然進了「怡紅院」。

  「怡紅院」的龜奴王八不認得這位「貝勒府」的郭總管,扯著那聽來令人噁心的尖尖嗓門兒:「客來,裡邊兒的,伺候了……」

  那尾音,繞得老長老長,他躬身哈腰,賠上一臉勢利諂笑往裡讓,郭璞看也未看他一眼便直闖西樓。

  龜奴一怔,連忙趕上去,繞到郭璞面前一哈腰:「這爺……」

  郭璞冷然擺手,道:「我姓郭,內城『貝勒府』來的,要見梅姑娘,你替我……」

  只聽西樓上傳下一個脆生生的話聲:「是郭總管麼?快請上來!」

  郭璞一聽就知道是小玉,當即應了一聲,舉步登上西樓。

  果然,小玉喜孜孜地站在樓梯口等候。

  郭璞一上樓,她便盈盈襝衽:「燕爺,您可回來了,我們姑娘……」

  「小玉,多嘴!」

  閨房裡傳出梅心一聲帶著顫抖的輕叱,一陣香風襲人,垂簾兒掀動,梅心一襲晚裝,蓮步碎移,凌波一般地飄了出來。

  未語她帶著三分驚喜三分笑,還有些難以言喻的東西,美目略一眨動,道:「燕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郭璞沒答話,因為梅心的憔悴與清瘦不下雲珠,這令他心弦顫抖,也令人心酸,更令他痛苦。

  尤其使他心悸的,是梅心那雙甫見面,包含的東西跟雲珠一樣的目光,那只消一瞥便能令人魂銷!

  「燕爺!」是小玉低低喚了一聲。

  郭璞如大夢初醒,當即強笑說道:「姑娘好!」

  梅心美目逼視,含笑說道:「我問燕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郭璞「哦」的一聲,忙道:「天黑的時候才進城。」

  梅心美目一轉,道:「小玉,給燕爺沏茶……」

  小玉應聲而去,梅心輕抬皓腕:「燕爺,請房裡坐!」

  對這「房裡坐」三字,郭璞今夜有了猶豫,然而,略一猶豫之後,他終於仍是毅然舉了步。

  今夜看,梅心的房中,不及郭璞他來的任何一次整齊,牙床的紅緞被子攤開著,書桌上散滿了雪白的素箋。

  素箋上寫滿了潦草的字跡,只不知她寫些什麼?

  燈下看梅心,她除了憔悴清瘦得令人心酸外,脂粉未施,烏雲也略嫌蓬鬆,這一切的一切,使的郭璞幾乎失去了面對她的勇氣。

  甫坐定,小玉掀簾捧進了一壺香茗,她也冰雪聰明,玲瓏剔透,未等招呼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梅心的嬌靨突然添了三分酡紅,道:「六少,我該再見一禮!」

  郭璞一震,一怔,然後搖頭苦笑:「好快嘴的李順!」

  梅心嫣然笑道:「不全是他,我早就猜到八分。」

  郭璞道:「那總是猜。」

  梅心美目一轉,道:「六少就忍心讓梅心永遠這麼猜下去?」

  郭璞沒說話。

  梅心卻神秘地笑了笑,又道:「六少這趟遠行的經過,我都知道了,但對六少回來後的情形,我卻一無所知,雲姑娘去看過六少了麼?」

  郭璞的臉猛然一熱,道:「她去過了!」

  梅心嫣然一笑,道:「她是不是很憔悴,很清瘦?」

  郭璞臉又一熱,好不自在,道:「我倒沒覺得她……」

  梅心道:「六少,忍心?」

  郭璞眉鋒一皺,苦笑說道:「姑娘,談別的行麼?」

  梅心含笑說道:「梅心遵命,六少,海青可好?」

  郭璞含笑說道:「還不是老樣子……」

  梅心微微一笑,笑得有點淒婉:「多日來我一直不舒服,哪兒也沒去,他也沒來過。」

  郭璞一顆心往下一沉,道:「姑娘,他一直沒來過?」

  梅心點頭說道:「是的,六少,這很反常,是麼?」

  郭璞強笑說道:「姑娘恐怕不知道,他到熱河去了,今夜也才回來。」

  梅心「哦」的一聲,道:「這我倒不知道,不過,要在以前他會來對我說一聲的。」

  郭璞道:「那也許是來不及,也許是因為公事……」

  梅心道:「六少可知道,他突然到熱河去幹什麼?」

  郭璞點了點頭,遂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梅心揚眉說道:「胤禎真厲害,海青也的確令人敬佩……」

  郭璞心頭一跳,道:「姑娘是說……」

  梅心道:「我是說他還回來為六少解圍。」

  郭璞點了點頭,道:「海青對我,那是沒話說……」

  梅心道:「可是他在不到我這兒來的情形下,猶會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為六少解圍,這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郭璞瞿然說道:「姑娘的意思是說……」

  梅心淡然笑道:「這還要我深說麼?六少?」

  郭璞失聲說道:「這麼說來,他當真……」

  一時百念齊湧,五味雜陳,住口不言。

  梅心道:「六少,我只是以常情推測,卻不敢斷言!」

  郭璞未說話。

  梅心卻忽轉話鋒,道:「六少想出那封信是誰寫的了麼?」

  郭璞忙道:「沒有,莫非姑娘知道……」

  梅心微頷螓首,道:「是的,六少,我知道!」

  郭璞道:「難道是姑娘……」

  梅心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關前輩。」

  郭璞一怔忙道:「是他老人家……」

  梅心點頭說道:「是的,六少,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曾到我這兒來過。」

  郭璞瞪圓了眼,急道:「怎麼,他老人家到姑娘這兒來過?那麼如今……」

  梅心搖頭道:「關前輩在這兒沒坐一會兒就走了,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郭璞默然未語,但他旋又說道:「姑娘,他老人家突然到姑娘這兒來,是……」

  梅心道:「他老人家是來告訴我,六少一路平安的。」

  郭璞抬眼望了望梅心,道:「姑娘,他老人家還說了些什麼?」

  梅心搖了搖頭,道:「他老人家別的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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