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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張熙忍不住厲聲叱道:「你敢巧言詭辯?那胤禎弒父逼母殺弟……」

  郭璞笑道:「為奪帝位,誰擇手段?昔李世民殺建成、元古,貞觀之治歌頌千古,只要是個好皇帝,能使國泰民安,天威遠震,內無憂,外無患,不就行了麼?」

  張熙氣得混身發抖,乃待再說。

  郭璞突然一笑站起,道:「二位請候我片刻,江風大,夜裡冷,我進艙看看我兩位夥伴去,別讓他們沒蓋被子著了涼!」說著,轉身要走。

  曾靜適時說道:「你不怕我二人投江自絕麼?」

  郭璞回身笑道:「死有重如泰山,有輕如鴻毛,假如二位認為投江自絕能成仁取義,只管請,我絕不阻攔!」轉過身走去。

  曾靜呆了一呆,眼望那頎長背影,搖頭嘆道:「此人是個奇才,只可惜……」

  又一搖頭,住口不言。

  張熙雙眉一揚,尚未說話。

  郭璞已然出艙走了回來,笑道:「曾先生誇獎,奇才二字愧不敢當,只是尚不算太糊塗,知機知進退,明勢明利害而已!」

  張熙喝道:「你說誰不知機不知進退,不明勢不明利害?」

  郭璞未答笑問道:「二位以為我是說誰?」

  曾靜道:「當是說我二人!」

  郭璞笑道:「曾先生高明,一語中的!」

  張熙冷哼一聲,道:「我倒要聽聽你憑什麼這麼說!」

  郭璞笑問道:「張先生,如果我說的對呢?」

  張熙道:「對就是對,我沒有話說。」

  郭璞道:「如果我說錯了呢!」

  張熙道:「我要痛罵你一頓!」

  秀才之能,也僅止於此了。

  郭璞笑了笑道:「二位自認漢族世胄,前明遺民,為民族成仁取義,其實,在我看來,二位既對不起父母,更對不起列祖列宗……」

  張熙臉色一變,方待發作──

  郭璞一擺手,道:「張先生,請聽我說完,再罵不遲……」

  張熙哼了一聲,閉口不言。

  郭璞接著說道:「別的不談,單拿二位冒險由湖南來川,勸說岳鍾琪之舉,我先請問,二位憑著什麼來說岳鍾琪?」

  曾靜道:「憑胸中熱血及浩然正氣!」

  郭璞道:「這就是二位不知己了。」

  曾靜道:「怎麼說?」

  郭璞道:「二位又有什麼實力給岳鍾琪看?什麼計畫給岳鍾琪聽?」

  曾靜呆了一呆,道:「我以為單憑胸中熱血及浩然正氣,就夠了。」

  郭璞搖頭說道:「那是二位自己的看法,凡稍具頭腦之人都不會冒險盲從,何況岳鍾琪那等精明之人,二位一無實力,二無計畫,單憑兩個人兩張嘴,豈能說得動他?如今我不妨告訴二位,岳鍾琪本有心起兵,奈何二位給他的感覺是秀才造反,難有大成……」

  曾靜詫聲說道:「這是誰說的?」

  郭璞道:「我由他的話意中聽得出來,事實上,任何人都會這麼想。」

  曾靜呆了一呆,尚未接話。

  郭璞已然又問道:「我再請問,二位又為什麼選上岳鍾琪?」

  曾靜道:「那是因為他是南宋鄂王之後,也因為他是年羹堯部屬,跟隨年羹堯多年,屢受年羹堯提攜大恩。」

  郭璞道:「二位抓的機會是不錯,只可惜又犯了不知彼的錯誤!」

  曾靜愕然說道:「這又怎麼說?」

  郭璞笑了笑道:「二位可知道,年羹堯是為什麼被害的麼?」

  曾靜道:「那是他恃功倨傲,胡作非為,也是他賣身投靠、棄宗忘祖的報應與下場。」

  郭璞道:「那是遠因,近因卻是因為他生心謀叛,將兵符交給了使得朝廷至為頭痛的一個叛逆。」

  曾靜雙目一睜,「哦」的一聲,道:「那是誰?」

  郭璞淡淡笑道:「二位該聽說過此人,『丹心旗』!」

  曾靜臉色一變,道:「有這種事?我不信!」

  郭璞道:「二位可知鄒太極此人?」

  曾靜道:「知道,那是年羹堯的授業恩師。」

  郭璞道:「二位可知道他上京要殺年羹堯清理門戶,最後卻又悄悄地走了,從此不再言殺年羹堯事?」

  曾靜點頭說道:「這個我也知道。」

  郭璞道:「那麼二位後日若能碰上鄒太極,不妨問問他,為什麼既未清理門戶,到頭來亦不殺年羹堯!」

  曾靜道:「我明白了,那是因為他知道年羹堯已有反正之心……」

  郭璞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最主要的,還是『丹心旗』攔阻了他。」

  曾靜道:「這跟岳鍾琪有什麼關係?」

  郭璞道:「關係大得很,二位可知朝廷是怎麼知道年羹堯要造反的?」

  曾靜道:「怕是有人告了密。」

  郭璞點頭說道:「不錯,是有人告了密,那是胤禎用來控制內外大員的秘密狠毒工具,神出鬼沒的『血滴子』!」

  曾靜疑惑地望著郭璞道:「你也敢叫胤禎?」

  郭璞淡然笑道:「這有什麼不敢的,山高皇帝遠,他又聽不見!」

  曾靜沒有追問,道:「難不成岳鍾琪身邊也有『血滴子』?」

  郭璞點頭說道:「當然,每一個大員身邊都有,否則胤禎何以控制大員?為什麼沒人敢有二心?如果我沒有看錯,岳鍾琪的那位師爺田文坡,就是胤禎的鷹犬『血滴子』!」

  曾靜呆了一呆,沒有說話。

  郭璞接著說道:「岳鍾琪為人極精明,他不會不知道身邊潛伏有『血滴子』,固然,他若真有意起兵舉事,可以先除去田文坡,可是對毫無實力、毫無計畫、秀才造反的二位,他犯不著冒險得罪朝廷,更犯不著把自己的榮華富貴往水裡丟!」

  曾靜仍沒有說話。

  郭璞卻笑問道:「如今二位是否承認既不知己,又不知彼?」

  曾靜突然說道:「是即是,非即非,我二人承認。」

  郭璞笑道:「承認就好,二位正直不阿,勇於認錯,令人敬佩,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今二位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焉有不敗之理?憑一時血氣之勇,拿有用之身輕易冒險,作無謂之犧牲,試問,二位又對得起誰?」

  曾靜、張熙滿臉通紅,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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