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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第二章 回瀾塔

  這五人三騎剛走,一條人影掠出了總督府,飛閃不見。

  如由來路而回,該出北門,而郭璞卻帶著人馬走向了東門。

  海騰忍不住詫異地問道:「郭爺,咱們走錯了吧?」

  郭璞道:「怎麼錯了?」

  海騰道:「這條路日間我兩個走過,是往錦江去的。」

  郭璞淡淡笑道:「那就沒有錯,城外風景,首推錦江,我要看看去,順便再看看『回瀾塔』及薛濤故里等處。」

  海騰納了悶,但他未多問。

  卻聽馬上曾靜說道:「你是要走水路?」

  郭璞點頭說道:「是的,曾先生,這樣可以避免很多無謂的麻煩。」

  曾靜冷笑說道:「好心智,到處皆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你躲不開的!」

  郭璞笑了笑道:「曾先生,到時候再看吧,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並不一定個個如二位,這,二位該明白!」

  曾靜道:「所以言之令人痛心!」

  郭璞淡淡說道:「無論任何事,單憑口舌之言,是沒有用的!」

  曾靜呆了一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郭璞道:「曾先生是學問高深、滿腹經論的讀書人,難道還要我多解釋麼?」

  曾靜訝然說道:「你是說……」

  郭璞道:「曾先生自己去想想吧!」

  曾靜閉口不言,疑惑地望著郭璞,一眨不眨。

  未片刻,到了江邊,昏暗月色下,一水若帶,橫於眼前,這就是四川著名的錦江了。

  此際的錦江兩岸,空蕩寂靜,只有江水汩汩東流,微濤拍岸,別的聽不到一點聲息。

  那江邊,停泊著幾艘雙桅大船,都熄了燈火,看上去黝黑數堆,靜靜地浸沉在夜色裡。

  郭璞當即吩咐海騰,道:「海騰,挑一艘好船,叫醒船家,告訴他們咱們包他的船直放江寧,開價多少隨他。」

  海騰應了一聲,舉步行近江邊。

  他挑了一艘不算頂大、但算頂好的船,站在船邊叫了半天,才從船艙中叫出一個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老頭兒,江風頗大,聽不清他跟那老頭兒都說了些什麼,只見他指手劃腳跟那老頭兒說了好半天,那老頭兒才點了頭。

  海騰隨即轉了回來,近前說道:「上船吧,郭爺,講妥了,一百兩銀子,一個不能少!」

  海駿失聲叫道:「一百兩,他是窮瘋了,還是存心敲竹槓?」

  海騰道:「管他是哪一樣,他點了頭就算不錯,他說他的船隻到九江,我說了半天他才答應往江寧去。」

  海駿道:「雪花花的白銀一百兩,他當然去。」

  郭璞一旁攔過話頭,道:「一百兩就一百兩吧,水上生涯艱苦,掙幾個錢不容易,咱們不缺這區區百兩銀子,何必跟他們斤斤計較,上船吧!」

  於是,一行五人三騎,魚貫地登上跳板。

  上了船,把馬匹安置在後艙,人則住在前艙,好在這是艘載客的雙桅大船,裝上五人三騎,那是綽綽有餘。

  錦江風景美,夜晚尤美,所以他五個沒一個肯進艙。

  郭璞負手站在那船頭,海騰、海駿緊挨著曾、張二人。

  郭璞當即吩咐開船。

  船撐離江岸後,兩個年輕壯漢扯起了帆,滿帆順風地順江向東而去,郭璞卻與那老頭兒搭上了:「老人家,你常來往這段水路麼?」

  那老頭兒道:「吃這口水上的飯幾十年了,由錦江向岷江再到長江,這條水路不知走過多少趟了!」

  郭璞點頭說道:「那就好,老人家既是行家老手,過三峽時就用不著提心吊膽了……」說著,他自袖底取出一片金葉遞了過去,道:「老人家,這個先拿著,船資,人馬的吃都在內了……」

  那老頭兒直了眼,忙道:「客人,這,這太多了,小老兒不敢收……」

  郭璞道:「沒關係,多了的老人家買酒喝,少了我到時候再補。」

  一番好說歹說之後,老頭兒千恩萬謝地接了過去,收了下來,一雙手直抖,那難怪,他哪碰見過出手這麼闊綽大方的客人?半輩子的水上生涯,他也沒見過這麼一片黃澄澄的金葉,這片金葉少說也可買上五條船。

  望著那老頭兒小心翼翼地把金葉藏入懷中,郭璞又道:「老人家,由這兒到江寧,得走幾天?」

  那老頭兒忙道:「那要看快慢了,順風快,逆風慢!」

  忽聽海駿叫道:「郭爺快看,那是什麼?」

  郭璞聞聲回顧,只見海駿指著南岸一堆白色物體,郭璞看得清楚,那是一座小白塔。

  他當即笑道:「海駿,你兩個日間沒往這兒來麼?」

  海駿道:「本是要來的,只是還未出東門,海騰就說怕時間不夠,所以又拐了回丟,只在城裡到處逛了逛。」

  郭璞道:「那麼我告訴你,看見那二江合流處的橋麼?那座橋叫『洪濟橋』,又叫『九眼橋』,是前明蜀王所建,當年陸游遊趙園時均由此過路,並多有詩詠,以記其事……」

  他頓了頓,接道:「那座小白塔名回瀾塔,關於這座『回瀾塔』,歷史上有一段趣聞,這座塔原建於前明萬曆年間,張獻忠陷成都後,認為這座塔有妨風水,下令拆除,拆不及半,塔裏露出一方古石,石上鐫文說:『築塔余一龍,拆塔張獻忠,歲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紅,妖運終北川,毒氣播川東,吹簫石用足,一箭貫當胸』!後來肅親王進關,兵臨成都,張獻忠兵敗川北,肅王向城樓盲射一箭,張獻忠貫胸而死……」

  海駿驚嘆一聲,道:「郭爺,真的麼?」

  郭璞笑了笑,道:「多係附會之詞,人姑妄言之,我姑妄聽之,我姑妄言之,你又何妨姑妄聽之,對麼?」

  海駿笑了,道:「我說嘛,哪有這種玄事兒……」

  順風滿帆,說話間已沿江下二里。

  郭璞指著那江岸靜峙夜色中的一座高樓說道:「看,海駿,那就是成都著名的『望江樓』,昔陸放翁有請曰:『劍南山水盡清暉,濯錦江邊天下稀』,在此名江,有此艷跡,江山美人,可以無愧矣……」

  曾靜、張熙面有異色,互相望了一眼。

  郭璞看的清楚,但是他裝作未見,以往虛懷若谷的郭璞,今夜竟似有意炫露、賣弄地接著又道:「從前有一名士題『望江樓』一上聯云:『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上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很久沒人能對下聯……」

  海駿忙道:「是難對,郭爺,如今有了麼?」

  郭璞點頭說道:「有了,後來有位名士對了下聯:『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千,月影萬千』,可謂風流佳作……」

  海駿擊掌叫道:「對的好,我雖不怎麼懂,但……」

  郭璞攔過了話頭,道:「『望江樓』題詠甚多,都是風流墨客寄情之作:『獨坐黃昏誰是伴,怎教紅粉不成灰』,可見一斑。『蜀都賦』有『既崇且麗』之句,所以這『望江樓』又叫『崇麗閣』。杜子美在日,常泛舟於浣花溪,然後到『望江樓』,他的詩句中有『東望少城花滿煙,百花高樓更可憐』、『野興每難盡,江樓延賞心』,都是指『望江樓』而言……」

  海駿聽的出了神。

  曾靜與張熙面上異色更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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