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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那黑衣蒙面人道:「是,是,是,卑職等這就讓路,只是,郭爺您喝了不少,要不要卑職等替您找輛車,送您回去!」

  郭璞道:「謝謝諸位好意,不必了,我沒有那麼大的排場,這點酒也醉不倒我,今夜我住在『四海鏢局』裡,近得很!」

  那黑衣蒙面人連聲唯唯,低著頭退了開去!

  郭璞瀟灑擺手,一句:「諸位忙吧!」邁著踉蹌的步履往前行去!

  那四名大內侍衛「血滴子」嚇出一身冷汗,互相對望一眼,騰身疾掠而去,去時比來還快!

  也許郭璞是喝得太多,經風一吹,酒力上湧,有點支持不住了,身形搖晃得越來越厲害,使得他不得不扶著牆角休息一下。

  他休息了一下之後,又繼續吃力地向前邁進,轉入了一條黝黑的胡同中!

  他剛進胡同沒多遠,突然一聲冷笑響自前面一處暗隅中:「好威風,好神氣,總管身分果然嚇人!」

  隨著這聲冷笑,由那暗隅中閃出了一老一少兩個人來,冷然並肩立在胡同中央,攔住去路!

  郭璞抬眼投注,不由神情一震,倏然停步!

  那老的一個,號手銀髯,一身粗布衣褲,赫然竟是那位梅心姑娘的車把式欒震天。

  那年輕的一個,是個膚色黝黑的精壯小伙子,卻也竟是黑三,這一老一少俱是滿面怒容地逼視著他!

  欒震天的老臉上,帶著點輕蔑與不齒!

  黑三那張黑臉上,卻是充滿了憤怒與痛恨!

  只聽欒震天冷冷一笑,道:「貝勒府的新貴,郭總大人,別來無恙,怎麼不說話呀?」

  郭璞呆了一呆,訝然說道:「恕我眼拙,這位老人家跟這位兄弟是……」

  欒震天仰首打了個哈哈,道:「總管大人真是貴人多忘,難道忘了『八大胡同』……」

  郭璞越發訝然地截口說道:「『八大胡同』?『八大胡同』我常去,可是沒見過二位啊……」

  欒震天冷冷說道:「我老頭子願意說得更白些,我老頭子是『八大胡同』『怡紅院』梅心梅姑娘的趕車的,前些日子,我們姑娘從外面回來,在『八大胡同』『怡紅院』門口,我老頭子看見有個人倒臥在雪地上,於是我老頭子稟明姑娘,把他救了進去,我們姑娘讓出了自己輕易不讓人進去的臥房,污了一床被褥,衣不解帶,徹夜不寐地把他給救活了,可是沒兩天,他來個不辭而別,落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燕南來,如今不過幾天不見,他由那『四海鏢局』的賬房,一躍而為『貝勒府』的新貴,當起了『貝勒府』的總管,委實是士別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也使我們這些個漢人有與有榮焉之感,總管大人,你明白了麼?」

  郭璞一直很平靜,容得欒震天把話說完,他方始點頭說道:「老人家,我明白了,那個人叫燕南來……」

  欒震天截口說道:「可是他如今叫郭璞!」

  郭璞淡淡笑道:「老人家,你認錯人了,我是江南郭璞,老人家既是武林名宿,當知江南武林中有我郭璞這個人!」

  欒震天冷笑說道:「那不難解釋,也許你真叫郭璞,那燕南來三個字不過是化名!」

  郭璞笑道:「老人家,你錯了,我從沒有化名,也從沒有叫過什麼燕南來,更不知道你老人家適才所說那……」

  欒震天怒道:「郭璞,你就是燒成灰我老頭子也能認得出是你,你不承認麼?那好,把你臉上那另一張皮取下來!」

  郭璞淡笑說道:「老人家說笑話,郭璞臉上何來另一張皮……」

  欒震天咬牙說道:「郭璞,你也是個昴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難道……」

  郭璞截口說道:「夠了,老人家好厲害的目力及詞鋒,我要再不承認,只怕就要聽你老人家的難聽話,老人家我承認了,如何?」

  欒震天道:「不如何,你承認就好,其實你不承認也沒有關係,只要我老頭子兩眼不瞎,認得是你就行了!」

  郭璞道:「那麼,二位攔我去路,有何見教?」

  欒震天鬚髮為之一張,道:「姓郭的,我老頭子會讓你明白的,你先答我老頭子一問,你那列祖列宗跟你,是漢人還是滿人?」

  郭璞毫不猶豫地毅然說道:「老人家,郭璞是地地道道的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欒震天冷笑說道:「虧你姓郭的說得出口,你可知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

  郭璞從容答道:「知道,而且時刻不敢或忘!」

  欒震天冷笑說道:「這些話聽來令我老頭子有置身夢中之感,那麼,姓郭的,我老頭子問你,你為什麼棄宗忘祖、置國仇家恨於腦後,寡廉鮮恥、喪心病狂甘為滿虜鷹犬?」

  郭璞軒了軒眉,道:「老人家,對你這些話我不作計較,我只告訴你,人各有志,絲毫勉強不得,你明白麼?」

  欒震天悲怒笑道:「明白,我老頭子本就該明白你是個冷血小人,姑娘還說跟南海郭家可能有淵源,南海郭家怎會出你這種不忠不孝的不肖子孫,姓郭的,我老頭子當初看錯了你,也救錯了你,如今我恨不得自剜雙目,自斷雙手!」

  郭璞淡淡說道:「老人家,那倒不必,關於你跟梅姑娘的這份恩情,我郭璞有生之年終會有所報答的!」

  欒震天怒說道:「姓郭的,那不必了,我們姑娘當初不是施恩,也從沒有希望你作任何報答,如今更只當是從沒救過你這個人!」

  郭璞淡淡說道:「老人家既這麼想,我郭璞也莫可奈何,假如老人家跟這位兄弟攔我去路,就是為了向我說這些,我沒有太多的工夫!」

  欒震天冷笑說道:「怎麼,想走麼?」

  郭璞點頭說道:「正是,老人家定看得出,我喝了不少的酒,如今四肢痠軟,腦中昏昏欲睡,是想打算回去!」

  欒震天道:「我老頭子喝的酒比你姓郭的喝的水都多,自然看得出你有了六七分的醉意,要不然老頭子今夜也不會冒險攔你路,你不是想打算走麼?沒那麼容易,老頭子還有點小事,要請你總管大人多留片刻!」

  郭璞也似乎沒懂這話的真意,道:「既如此,我多留片刻就是,老人家還有什麼指教,請快說吧,再遲我恐怕就要躺下了!」

  欒震天冷笑說道:「待會兒我老頭子會送你總管大人回去,讓你總管大人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覺的……」他抬手一指身邊黑三,接道:「總管大人,你認得他麼?」

  郭璞仔細地打量了黑三兩眼,皺眉搖頭,道:「恕我眼拙,我不認得這位……」

  黑三雙眉一挑,便要發話!

  欒震天抬手一攔,輕叱說道:「黑三,你閉嘴,總管大人面前,那有你插嘴的地方,不得放肆,要不然總管大人找兩個『血滴子』,連你的腦袋一起摘了!」

  黑三閉口不言,但那目中仇恨怒火怕人!

  郭璞只作未見,淡淡說道:「老人家何其言重!我這個總管並不是……」

  欒震天截口說道:「你這個總管卻會替滿虜鷹犬賣命,垂香餌,佈羅網,引誘自己人吞鉤落網,謀害同類,然後再通風報信……」

  郭璞訝然說道:「老人家,我不明白你這話何指?」

  欒震天厲笑說道:「要我老頭子說上一遍麼?你告訴黑三,你們那陝甘總督大將軍年羹堯輕騎簡從,提前進了京……」

  郭璞「哦」地一聲,說道:「我想起來了,原來這位兄弟就是那客棧門前套車的那位!」

  欒震天道:「你想起來了就好,我問你,你們可是想藉此機會,以年羹堯為餌,一網打盡那前往行刺的人!」

  郭璞他竟然點頭直認:「老人家高明,不錯!」

  欒震天道:「可惜我們姑娘智慧超人,立即便洞悉你們那毒辣奸謀,沒有上你姓郭的這個當,也沒有……」

  郭璞說得輕鬆,道:「老人家,既然沒有上當,那不就算了麼?」

  「算?」欒震天冷笑說道:「這要是能輕易算了,我老頭子那仇三弟的賬向誰去要?」

  郭璞淡淡說道:「那位姓仇的也傷了幾名大內侍衛,他並不吃虧!」

  欒震天老眼怒火一閃,道:「這麼說來,你承認那是你通風報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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