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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虎頭老七沒多說,沒多交代,俏丫頭心竅玲瓏,又何用多說多交代,從她香唇邊掠過的一絲神秘笑意更濃,她帶著一陣香風走了。

  金剛端起茶碗,用蓋子撥了撥茶葉,輕輕喝了一口,一陣清香沖腦門,沁心脾。

  虎頭老七笑指西耳房:「那是紫雲的屋。」

  再指東耳房:「這是我的屋,要不要看看?」

  「能看麼?」

  金剛放下了茶碗。

  「留都把你留下了,還有什麼不能看的,遲早你總要進去的。」

  虎頭老七拋給金剛勾魂一瞥,站起身,扭動著盈握的腰肢掀簾進了東耳房。

  金剛笑了笑,站起跟了進去。

  屋裏原沒點燈,虎頭老七進屋仍沒點燈,可是屋裏並不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東西。

  金剛什麼都沒看見,他只看見了虎頭老七那張吹彈欲破的嬌面,跟那雙特別水靈明亮的眸子。

  「怎麼樣?」

  虎頭老七話聲輕輕的,吐氣如蘭。

  「好。」

  金剛只說了一個字。

  「什麼好?」

  「都好。」

  「願意多待?」

  「何止願意多待。」

  「那麼你願意……」

  「溫柔鄉,溫柔不住住何鄉?」

  「喲,瞧你酸的。」

  虎頭老七吃吃一笑,腳下往前進了一步,軟綿綿的嬌軀,貼在了金剛的胸膛上。

  金剛一動沒動。

  「怎麼了?」

  虎頭老七輕聲問。

  「我在數自己有幾根骨頭。」

  「什麼意思?」

  「等讓你連骨頭吃了,再想數就來不及了。」

  虎頭老七笑了,剛笑一半,笑意就在她動人的嬌軀上凝住了:「你這個人很怪。」

  「是麼?」

  「一點不錯。」

  「怎麼個怪法?」

  「換個人,那怕他是根木頭,這會兒也會瘋頭。」

  「你以前沒見過這樣兒的?」

  「你是頭一個!」

  「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就好,什麼意思?」

  「所以你不該像對別人一樣的對我。」

  「呃,你讓我怎麼對你?」

  「你自己知道。」

  「我想讓你說。」

  「七姐,你不該是俗脂庸粉。」

  虎頭老七一怔,兩道很亮的光芒從她眸子裏閃過,她凝望著金剛片刻,然後她說了話:「外頭坐吧!」

  金剛轉身掀簾走了出去。

  虎頭老七跟出,一雙眸子緊盯著金剛。

  「看什麼?」金剛笑問。

  「我想看透你。」

  金剛笑道:「欲速則不達,七姐最好慢慢看。」

  「你在天津衛的名聲。」

  「糟透了!」

  「是糟透了,人家都說你是個敗家子,浪蕩子,賭場的高手,風月場中的老手。」

  「一點沒錯,人家沒冤枉我,確是這樣。」

  虎頭老七微一搖頭道:「我看不像。」

  「呃?那兒不像?」

  「你若是真像外間傳說的那樣兒,剛才你絕不會一動不動的放過我。」

  金剛笑道:「你懂不懂欲擒故縱?」

  「懂,」虎頭老七道:「可是一般說來,欲擒故縱是對付不上鉤的人,像我這樣自動投懷送抱,心甘情願的人,似乎大可不必。」

  金剛看了虎頭老七一眼,笑了笑道:「七姐,外間說我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是不是?」

  「嗯!」

  「七姐你不會承認自己是個俗脂庸粉吧?」

  「承認怎麼樣?不承認又怎麼樣?」

  「七姐你要是俗脂庸粉等閒女人,我就會拿對付俗脂庸粉等閒女人的手法對付你,見面什麼都不說,事畢扭頭就走,反正圖的只是一時之快,而七姐你不是俗脂庸粉等閒的女人,我要是那樣對付七姐,我就不配稱風月老手,也有點侮辱七姐。」

  「那麼,你認為對付我,應該用什麼手法?」

  「彼此間圖的不是一時之快,講究的是兩字情分,那就要培養此情調,七姐以為怎麼樣?」

  虎頭老七目光一凝,道:「你認為我不是俗脂庸粉等閒的女人?」

  「我閱人良多,不會走眼的。」

  虎頭老七的香唇邊,掠過一絲勉強而帶有點淒涼意味的笑意:「把我不當俗脂庸粉等閒女人看待的,恐怕你是頭一個。我閱人很多,那些個男人只把我當成女人,從不管什麼俗脂庸粉不俗脂庸粉,他們要的也只是女人,他們認為我是個淫蕩的女人,是個人盡可夫,吃人不吐骨頭的淫蕩女人,其實……」

  她話鋒一頓,沒說下去。

  金剛卻不放鬆:「其實怎麼樣?」

  虎頭老七幽怨而黯然的吁了一口氣:「人有幸有不幸,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想在這個圈子裏討生活,是不能一天到晚板著臉,冷若冰霜,誰都不理,不假人一點辭色的。」

  現在的虎頭老七,跟片刻前的虎頭老七前後判若兩人,不過聽她的談吐,金剛並沒有看錯,她卻不是俗脂庸粉。

  金剛不由多看了她兩眼,道:「七姐……」

  虎頭老七道:「不要多問,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只知道我是『三義堂』掌管賭檔,靠賭技吃飯,靠上天賜給我的本錢保飯碗,殺起人來也能不眨眼的女混混就夠了。」

  金剛道:「七姐太貶自己了。」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抬高自己,兩腳已陷進泥沼裏,抬得起麼?」

  虎頭老七似乎有滿腹的辛酸,一臉的幽怨。

  可是金剛永遠保持著一份機警,他不露痕跡地轉了話鋒:「七姐也擅賭技?」

  「擅?何止擅。不告訴你麼,我是靠這吃飯的,恐怕你那兩下子只配做我的徒孫。」她輕估金剛了。

  金剛沒置辯道:「七姐知道我那兩下子?」

  「聽岑胖子跟樓老二說了,你那兩下子可以把他們唬得一楞一楞的,可是一旦碰到真正的高手,你非吃癟不可。」

  「七姐的賭技是那兒學來的?」

  「有人教的。」

  「誰?」

  「不想說。」

  她不想說,金剛也沒問,沉默著端起了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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