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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姑娘鳳棲倏然一笑,笑得讓人心酸,道:「你又帶著傷,還顧那麼多幹什麼?」

  李玉琪道:「我不礙事,讓我下去說話!」他硬要往起坐。

  姑娘鳳棲收回了手道:「要嫌我的床髒你就下來!」

  李玉琪立刻停在了那兒道:「鳳妹妹怎麼好這麼說?」

  姑娘鳳棲道:「你現在帶著傷,等你好一點之後我不攔你。」

  李玉琪躺下不是,起來也不是,正在作難,只聽一陣吱呀門響傳了進來。

  姑娘鳳棲道:「爹回來了。」站起來走了出去,再看看姑娘鳳犧,人較以前也瘦了不少。

  李玉琪趁這機會坐了起來,剛坐起,褚三帶著姑娘鳳棲又走了進來。

  李玉琪叫了一聲:「三叔。」就要下地。

  褚三一抬手道:「別動,躺下。」

  李玉琪坐著沒動,也沒躺下。

  褚三到了床前把手裏提的那包藥往桌上一放,坐在剛才鳳棲坐的那張凳子上,眼望著李玉琪道:「現在覺得怎麼樣?」

  李玉琪道:「謝謝您,我已經不礙事了。」

  褚三道:「怎麼回事兒,玉琪?」

  李玉琪沒隱瞞,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聽畢,褚三臉上變了色,道:「這麼說是霍大俠傷了你?」

  李玉琪道:「是他老人家。」

  褚三道:「玉琪,你怎麼能這樣幹,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你的身分?」

  李玉琪道:「我不能,三叔,我不願意這麼做。」

  褚三道:「為什麼不能?又為什麼不願意?」

  李玉琪道:「三叔,我有我的理由。」

  褚三道:「你這是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你抵得過霍大俠麼?」

  李玉琪道:「我雖然抵不過他老人家,也不願跟他老人家動手,可是我有把握今後他老人家絕傷不了我。」

  褚三道:「你有什麼把握,你這不是讓人傷了麼?」

  李玉琪道:「三叔,我是說今後。」

  褚三道:「今後跟現在有什麼兩樣,玉琪,你別胡鬧了,你要不聽我代你對霍大俠說一聲去。」

  李玉琪忙道:「三叔,您千萬不能這麼做,您要是這麼做那就是毀了我這趟北京之行,我負有的任務,在我任務未達成之前,絕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身分,要不然我沒法子回去見我師父。」

  褚三皺了眉道:「有這麼嚴重麼,玉琪?」

  李玉琪道:「要不然您說我何必跟自己人過不去,何必讓自己人傷我。」

  褚三一點頭道:「好吧,玉琪,我聽你的。」回頭去往桌上一指,道:「鳳棲,去把藥煎上。」

  鳳棲答應一聲,提起那包藥走了。

  鳳棲走後,褚三望著李玉琪道:「玉琪,告訴我,我跟鳳棲是怎麼出來的?」

  李玉琪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泰齊怕逼急了我。」

  褚三道:「聽說你打死了高麗貢的大猩猩,救了皇上,不是你當面求皇上的麼?」

  李玉琪搖頭說道:「我沒有,您知道泰齊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宮裏有的是強硬靠山,他要是不肯放,就是我求皇上恐怕也沒有什麼大用。」

  褚三沒再問下去,沉默了一下:「玉琪,我問你一件事,這件事我本來不該問你,可是我又不得個問……」

  李玉琪心裏跳動了一下道:「什麼事,三叔?」

  褚三遲疑了一下,道:「聽說你跟那唱戲的金姑娘有了關係,有這回事麼?」

  李玉琪心神猛震,臉上跟火燒一般的熱,道:「三叔,您是聽誰說的?」

  褚三臉色很肅穆,道:「別管我是聽誰說的,我原不信,只聽你一句話。」

  李玉琪一橫心,一咬牙道:「有,三叔。」

  褚三臉色陡然一變,但剎時間又恢復正常,緩緩說道:「刑部徐大人府裏來個人,給我送了封信來……」

  李玉琪一怔之後怒火頓時往上一沖,但轉念一想,能怪人家說麼,要怪只能怪自己,誰叫自己酒後……

  想到這兒,心裏也就平靜了下來。

  褚三道:「我告訴你玉琪,本來我跟鳳棲今兒晚上就要離開這兒的,可是沒想到你……現在不得不耽擱一兩天了。」

  李玉琪怔了一怔道:「怎麼,您要上哪兒去?」

  褚三道:「回河南去,我心灰意冷,想歇手了。好在這兒也沒我的事兒,查緝營已經把我除了名,我早一點走也免得泰齊再脅迫你。」

  李玉琪心裏明白,可是他沒說什麼,也沒解釋,他認為那是多餘,縱然解釋清楚,他也不能斷了金玉環那一頭,倒不如讓這父女倆卑視他,甚至於讓鳳棲恨他。

  沉默了一下之後,他道:「三叔,您別耽誤,我今晚上不能不回去。」

  褚三道:「那也好,我看你也沒什麼要緊了。」他站起來道:「你多歇會兒吧,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煎好了我讓你鳳妹妹給你送來。」轉身走了出去。

  李玉琪腦中百念齊湧,五味俱陳。徐光田這是什麼意思?存心壞他麼?

  三叔既然知道了,鳳棲就不會不知道,看她那麼憔悴,一定是讓這個情字折磨了。看這情形,人家父女倆要不是見他從河裏飄來,絕對懶得理他。

  他待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有什麼臉再見鳳妹妹。

  他下了地,渾身痠痛,骨頭跟要散一樣,頭還有點暈,他強提一口氣,穿窗射了出去……

  李玉琪支撐著,踉蹌著回到了萬親王府,儘管他帶著傷,可是他仍能不驚動任何人。

  和衣躺在了床上,他只覺渾身骨頭痠,胸口生痛,而更痛的是他的心。

  他想前想後,淚水在眼眶裏徘徊,可是他咬牙忍著,沒讓它奪眶,沒讓它流下來。

  他夠乏,夠累的,他卻不合上眼,他無法入眠,睡不著,他又怎麼睡得著?

  驀地,門處「格」地一聲響,李玉琪立刻驚覺,他沒出聲,卻閉上了眼,眼是閉上了,敏銳的聽覺無礙。

  他聽得清楚,有人進了屋,躡手躡腳地,極其小心。

  他兩眼微微睜開了一線,反正屋裏沒點燈,來人是看不見他睜眼的。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跟簾,他一怔,她怎麼會到這兒來,她來幹什麼,怕自己沒死,趕來補一刀?

  心中念轉,來人已到床前,停了一下,然後低低叫道:「玉琪,玉琪……」

  李玉琪百念齊湧,好激動,可是他沒答理,閉上眼一動沒動。

  來人的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麼,沒再叫他,伸過一隻手觸及他的臉的時候,他才發覺那隻手顫抖得很厲害,而且冰冷。

  旋即,他清晰地感覺出,有東西掉在他身上,好幾聲:「玉琪,是我害了你,我不該……看你傷得這麼重,我好心痛好心痛,你知道麼……」

  李玉琪心裏泛起一絲異樣感受,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只覺有點甜,可也帶著苦。

  突然,那隻手從他臉上移開了,緊接著那隻手捏上了他的牙關,他明白了,他張開了嘴。

  一顆丸藥掉進了嘴裏,那隻手從他的耳下移開,接著點在他身前六處穴道上。

  來人離開了床前,李玉琪微微睜眼一看,她俯在桌上疾書,很快地她直起了腰,向著李玉琪投過深探一瞥,帶淚飄射了出去。

  李玉琪的一顆心落了下去,他說不出自己有什麼感受,他六處穴道被點,暫時不能動,他明白,想動,那要等半個時辰以後。

  喝三叔的藥,他本就不礙事了,如今又加上一顆,他很快地就會復原,可是心上的創痕,卻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平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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