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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一方面是徐大人盛意可感,另一方面也因為李玉琪心裏一直有事兒,他又多喝了兩盅。

  酒是同樣的酒,徐府的酒不見得比褚和那兒的酒來得烈,昨天李玉琪多喝了兩盅,只不過是腦中昏昏,帶幾分酒意,今兒晚上多喝了兩盅,李玉琪他居然大醉酩酊。

  他不知道是怎麼回「養心齋」的,也不知道是誰服侍他上床的,只知道有一股令他無法抗拒的幽香,使得他有一股衝動,衝動著抱著一個軟軟的東西不敢,以後的事,他就不記得了。

  午夜酒醒,該說他是被渴醒的,剛一轉側,一個硬硬的東西塞進了嘴裏,然後是一股溫溫的東西進了嘴,他一陣猛吸,只覺得渾身舒暢。

  就因為這,也因為那一點微弱的燈光,使得他睜開了眼,睜眼一看,心頭立即就是一震,再一細看,他像掉進冰窟裏,機伶伶打個冷戰,酒意為之一醒。

  床頭桌上的燈,剔得很小,床邊一張凳子上,坐著金玉環,她手裏拿的是她那把小茶壺。

  她,衣衫不整,烏雲蓬鬆,臉上還留了點擦乾淨的淚漬。

  「李爺醒了?」還是金玉環先開口。

  李玉琪猛可裏坐了起來,腦中一昏,他沒理會,直愣愣地瞪著金玉環道:「金姑娘,你在這兒……」

  金玉環道:「是的,李爺。」

  李玉琪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金玉環笑得有點勉強:「昨兒晚上您喝的太多了。」

  李玉琪道:「這我知道,我是問我是怎麼回……」

  金玉環道:「是營裏的弟兄送您回來的。」

  李玉琪道:「那麼是誰照顧我……」

  金玉環道:「他們走了之後,我一直在這兒。」

  李玉琪心頭猛地一顫,道:「金姑娘,我是否酒後失態……」

  「酒後失態?」金玉環美目中淚光一湧,但是她含笑搖了頭:「沒有啊,李爺怎麼會?」

  那晶瑩的淚光,李玉琪看得很清楚,他渾身冰冷道:「金姑娘,我希望你別瞞我……」

  「瞞李爺?」金玉環仍是那副神態:「怎麼會,我為什麼要瞞李爺?又有什麼好瞞的。」

  李玉琪道:「金姑娘,假如我酒後失態,我希望你能告訴我,讓我知道一下……」

  金玉環香唇邊掠過一絲輕微而勉強的笑意,道:「李爺,就算有失態,那也是在酒後,酒後亂性,那也不能怪李爺……」

  也就是說,即使李玉琪酒後失態,她也不怪他。

  她是這麼說,可是李玉琪不這麼想,也不敢這麼想,他忙道:「金姑娘,我是不是做了什麼……」

  金玉環把小茶壺往几上一放,站了起來,道:「李爺,我剛說過,即使您有什麼失態,那也是在酒後,沒有人怪您,您又何必非問不可?」

  頓了頓,接道:「您既然醒了,我也該回房去了,原諒我不能整夜在這兒侍候您,您知道,那不大好,壺裏還有茶,渴了您可以再喝點兒。您睡吧,我走了。」

  說完了這話,她真的走了,開開門兒行了出去,還給李玉琪帶上了門兒。

  李玉琪抬手想叫,可是他沒叫出聲,的確金玉環沒說錯,人家一個大姑娘家,在一個大男人房裏待了大半夜,已經是不大好了,怎麼能再讓人家侍候整夜,尤其是侍候他。

  金玉環帶上了門,李玉琪仰起的身子又躺了下去,眼望著帳頂,怔怔的出神,他在想酒後那迷迷糊糊的一段,那似知道而又不知道的一段。

  他記得他抱著個軟綿綿的東西不放,以後的事就全不知道了,再想想金玉環那不整的衣衫,蓬鬆的烏雲,含淚的委屈神態,他知道他確實做過什麼,至於究竟做了什麼,他不知道,金玉環也沒告訴他。如今,他只希望自己做的別太過分。

  想想金玉環的話,即使有什麼失態,那是在酒後,沒人會怪他,金玉環這麼說,那是安慰他,他只得也這麼想。

  他究竟做了什麼?究竟做了什麼?

  突然,他覺得枕邊有一種淡淡的幽香,緊接著,他在枕邊發現幾根長長也帶著幽香的秀髮。

  這,使他一驚,隨後,他更發現他的枕頭濕了一大片,他自己沒有哭,那片濕也不帶酒味,證明不是嘔吐,那就該是金玉環的淚水。

  金玉環的淚水怎麼會跑到他的枕頭上來?

  陡然,他機伶一冷一顫,猛可裏掀開了被子,這一看,腦子裏像晴空響起了個霹靂,轟然一聲,差點沒把他震暈過去。

  他只覺得他人顫、心顫,四肢冰冷。

  床上,腥紅斑斑,桃花般幾片。

  酒後,他究竟做了什麼,這已經夠說明的了。

  金玉環已經夠命苦,夠可憐的了,他如今又……

  剎時間,他又想起了姑娘褚鳳棲,他怎麼對得起他鳳妹妹?

  酒,這短命的酒,都是它!

  怪酒不如怪自己,要是他不喝,那酒絕不會自己跑到他嘴裏去,怪誰?怪他,一時酒醉鑄成了這大錯,這!這怎麼辦,怎麼辦?

  突然,李玉琪揚掌劈向自己天靈,他想一死了之,自絕以報鳳妹妹跟金玉環。

  可是,當他那右掌眼看就要拍上天靈的剎那間,他想起了兩件事,就這兩件事,使得他那隻右掌停在半空。

  這兩件事,第一件是他的任務,他所負的使命,他不能因私廢公,置任務使命於不顧。再說,在飛賊未緝獲之前,他若一死了之,那一定會連累他那位年邁的三叔。還有,他死在人家徐光田家裏,這又算什麼?

  第二件,便是那苦命、可憐的金玉環,他一死了之,固然可以求得解脫,但是金玉環怎麼辦,她又能嫁誰?這一生豈非更悲慘?

  他不能死,大錯既然鑄成,怎麼說他也該負起這個責任,他有這義務,不是麼?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逃避?

  解脫就含有逃避的意味在內。

  想到這兒,他一骨碌躍下了床,他要找金玉環去。

  可是當他的腳沾地之後,他又緩緩坐回了床上,夜這麼深了,他找誰去,他知道金玉環住在哪間屋?能驚動徐府上下,挨個兒問麼?

  他坐在床沿又發了怔,腦子裏又浮起了鳳妹妹,他怎麼辦?怎麼辦?

  從這時候起,他沒再合眼,也沒再躺回去。

  雖然只剩半夜,可是李玉琪覺得這半夜比那一整夜都漫長。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外頭有了動靜,他才匆匆地穿上衣裳,臉也沒洗便睜著一雙帶著血絲的眼出了「養心齋」。

  出養心齋,恰好碰見一個打洗臉水的徐府下人,這位徐府的下人挺懂禮,老遠地就衝著他哈腰賠笑說了聲:「李爺,您早啊。」

  李玉琪強笑點頭:「你早,大人可是住在上房?」

  那徐府下人道:「是啊,您有事兒?」

  李玉琪道:「我有點事兒要見見大人,不知道大人起來了沒有?」

  「早起來了。」那徐府下人笑著說道:「我們大人一向起得早,每天天剛亮就起床了,多少年來沒一天遲過……」

  李玉琪道:「那就勞你駕替我通報一聲,就說我有事求見。」

  那徐府下人道:「您客氣,我怎麼敢當,這是我的分內事,您請跟我來吧。」

  他端著洗臉水前頭走了。

  李玉琪跟在後頭,心情沉重得很。

  快到上房的時候,那徐府下人扭過頭來剛要說話,只聽一聲咳嗽,上房門口出現了徐光田,那徐府下人一見徐光田站在門口,忙施個禮說道:「稟大人,李侍衛要見您。」

  當然,徐光田這時候也看見了李玉琪,只聽他道:「李侍衛請上房裏坐吧。」

  他把李玉琪讓進上房,分賓主落了座,那徐府下人獻過了茶,把洗臉水放好走了,李玉琪剛要開口,徐光田已先說了話:「我正要派人去看看李侍衛起來了沒有……」

  李玉琪微微一愕,道:「怎麼,大人有事兒?」

  徐光田咳嗽一聲,遲疑了一下,道:「李侍衛,昨兒晚上的事,玉環已經告訴了拙荊了……」

  這一句話,把個李玉琪羞得簡直無地自容,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他低下頭道:「不瞞大人說,卑職就是為這件事而來,卑職想見見金姑娘。」

  徐光田道:「怎麼,李侍衛就是為這件事而來?」

  李玉琪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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