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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到了徐光田家,時候已經不早了,下人通報,徐光田在前院迎上了李玉琪,似乎,這位刑部徐大人沒把李玉琪當外人,也大概李玉琪是辦案的侍衛爺,徐光田客氣地往後讓,他要跟李玉琪到他書房裏聊。

  李玉琪也沒推拒,兩個人並肩往後走,李玉琪含笑開了口:「徐大人,卑職剛才從侍衛營調來幾個人,他們到了麼?」

  徐光田道:「到了,到了有一會兒了,都在西院裏坐著呢。」

  李玉琪道:「在今後的兩天之內,卑職把他們安置在大人府裏,一方面負責禁衛,一方面應付突然的變化,沒事先跟大人說一聲……」

  徐光田笑道:「李侍衛別客氣,這都是為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大人客氣。」李玉琪道:「那封刀柬,侍衛營已經派人送給卑職了,卑職也看過了,不知道大人怎麼個看法?」

  徐光田皺眉搖頭說道:「我實在想不通,我半生在朝為官,也沒得罪過誰,這班飛賊為什麼三番兩次跑到我這兒來騷擾……」

  李玉琪道:「那封刀柬,大人可曾過目?」

  徐光田點頭說道:「我看過了。」

  李玉琪道:「他們要大人三日後夜子時,將是物置於書房內茶几上,這是物二字,不知道指的是什麼……」

  徐光田遲疑了一下,旋即強笑說道:「前兩天我沒告訴李侍衛,實在也因為我沒想到區區一幅畫兒也值得他們覬覦……」

  李玉琪凝目說道:「一幅畫兒?」

  徐光田道:「那是一幅仇十洲的士女圖。」

  李玉琪「哦」地一聲道:「仇十洲的士女圖?仇十洲藝逼唐宋名筆,尤工士女,卓絕當時,為前明四大家之一,他的畫價值連城,珍貴異常,難怪……」

  徐光田搖頭說道:「有道是:黃金有價藝無價,那班飛賊要是以仇十洲這幅士女圖價值連城,因而強搶掠奪,那就未免太侮辱這幅名畫,這位名家了……」

  李玉琪淡淡說道:「只怕這班賊裏頭,有位雅賊……」

  話鋒忽轉,接問道:「大人這幅畫是……」

  徐光田道:「不瞞李侍衛說,這幅畫是徐家傳家之物,先曾祖與仇十洲同時,也交稱莫逆,仇十洲移居吳郡之前畫了這幅士女圖贈給先曾祖,先曾祖珍視異常視同拱璧,遺囑傳家,如今傳了四代了。」

  李玉琪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只是,大人這幅士女圖既是大人的傳家之物,外人知道的應該不多,那班飛賊又怎會……」

  徐光田呆了一呆,忙道:「李侍衛說得是,這幅畫打從先曾祖至今,一直沒有對外人展視過,這班飛賊怎會知……」

  兩眼猛地一睜,道:「是了,前兩年我五十生辰,乘著一時酒興,曾把這幅士女圖取下出來,懸掛在大廳裏任人觀賞,難不成就是……」

  李玉琪含笑說道:「大人這就奇珍露白了。」

  徐光田道:「我怎麼想得到一幅畫也會招人惦記。」

  李玉琪道:「也是,就卑職所知,江湖上的盜賊什麼樣的都有,這要畫的賊還不多見。」

  徐光田道:「怕真如李侍衛所說,這班賊之中有個雅賊。」

  說話間已經到了後院徐光田的書房之前,徐光田舉手肅客,進書房剛坐定,上房派來了人,夫人有請,徐光田向李玉琪道了個歉走了。

  徐光田走了之後,李玉琪一個人悶坐書房,想想這,想想那,又想起了那命薄如紙,可憐復可悲,柔婉而又美艷的大格格心畹。

  李玉琪的酒意還沒消,想到大格格心畹他只覺心裏彆扭,心裏堵得慌,這一彆扭,這一堵,更使得他酒意上湧,好不難受。

  就在這時候,一陣輕盈步履聲由遠而近來到書房門口,隨即,書房外響起個讓李玉琪心跳的話聲:「李爺在裏頭麼?」

  李玉琪霍地站了起來,應道:「金老闆,請進。」

  書房門開了,金玉環一身樸素但動人的打扮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一把小巧的細瓷茶壺,進來便笑道:「大爺怕李爺一個人枯坐無聊,府裏也只有我一個人跟李爺熟,讓我代他來陪陪李爺,順便給李爺帶壺茶來。」

  李玉琪連稱不敢當,接過了那把小巧的茶壺。

  坐定,金玉環深深一眼:「李爺什麼時候來的?」

  李玉琪道:「剛到。」

  金玉環道:「聽說李爺是為那張刀柬的事兒……」

  李玉琪道:「是的,我來看看……」

  金玉環微皺眉鋒道:「這兩天闔府上下,人人不安,尤其夫人跟姑娘,嚇得什麼似的,大人表面上雖然沒當回事兒,可是心情也夠沉重的……」

  目光一凝,接問道:「李爺打算怎麼辦?」

  李玉琪道:「到時候我打算待在書房裏,看看他們怎麼取走所要的東西,順便會會這些江湖高手,最後再看看他們怎麼個血洗徐家法。」

  金玉環兩眼微微一睜道:「李爺真打算這麼辦麼?」

  李玉琪道:「金老闆有什麼高見?」

  「那倒不是。」金玉環搖頭說道:「像我這麼個女人家能懂什麼,要我紮靠、插翎、上臺唱幾齣戲還可以,連女人家應會的針線都不會,至於拿賊那就更別提了,不瞞您說,連我都有點兒怕,以往儘管真刀真槍,那總是在戲臺上,碰也沒碰到過一下,哪見過血淋淋的事兒,李爺,不管您打算怎麼辦,東西丟了事小,千萬讓大人闔府平安,大人是位好官,夫人跟姑娘也都是好人,就連府裏的下人也沒一個不厚道的……」

  李玉琪道:「這個我知道,金老闆放心,這件事我既然管了,我就絕不能讓他們傷人,也絕不讓他們再得手一點東西。」

  金玉環深深一眼道:「聽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覺得只有您能讓我信賴……」

  李玉琪道:「那是金老闆看重……」

  金玉環道:「李爺,您不如叫我一聲金姑娘,或者玉環。」

  李玉琪不安地勉強笑笑道:「在這兒,還住得慣麼?」

  「還好。」金玉環點了點頭道:「大人跟夫人待我像一家人,像自己的子女,我覺得就像自己的家一樣──」

  李玉琪道:「那就好……」

  金玉環望門口把小茶壺一眼,道:「您請喝點兒茶──」

  李玉琪應聲拿起茶壺。

  金玉環那裏接著說道:「這是我用的,您別嫌髒。」

  李玉琪的心猛然一陣跳動,他拿著茶壺怔在了那兒,拿著不是,放下也不是,喝嘛,有輕薄之嫌,不喝嘛,難道說真嫌人家髒?

  終於,他硬著頭皮就嘴兒喝了一口,這一口,喝得金玉環美目微睜,異采乍現,臉上有點紅紅的。

  李玉琪卻不安地低著頭。

  「香片,大人喜歡喝香片。」金玉環打破那令人不安的沉寂,輕輕地開了口。

  李玉琪有點失神,忙道:「香片,好清香沁人……」

  說完這句話,他才覺得這句話有點不妥,茶壺是人家的,他就嘴兒喝,還說清香沁人,這不是……

  金玉環沒說話,一顆烏油油的螓首垂了下去。

  李玉琪心裏明白,金玉環用自己的茶壺給他沏茶,女兒家就嘴兒喝的茶壺豈能隨便給別人用,尤其是一個大男人,這就表示她不嫌李玉琪,既然不嫌,那就表示是……

  李玉琪抬了眼,可巧這時候金玉環也揚起烏雲螓首,這一來,兩道目光很自然地就碰在了一起,在平時,已夠讓人心顫,在如今,那更令人神搖。

  金玉環的臉好紅,李玉琪輕咳一聲開了口:「金老闆……」

  金玉環紅著臉看了他一眼。

  他忙改口說道:「金姑娘,徐大人──」

  金玉環道:「就為這張刀柬,夫人要跟大人商量,請李爺多費神……」

  李玉琪「哦」了一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金姑娘臂上的刀傷……」

  金玉環道:「謝謝您,好了,本就沒傷到筋……」

  李玉琪道:「就這樣他們的罪過已夠大的了。」

  金玉環道:「謝謝您。」

  李玉琪沒話找話,又問道:「令兄跟張、郝、韓三位有消息麼?」

  金玉環神色一黯,搖頭說道:「沒有,大人本來是要派個人去找的,誰知道又碰上了這件事兒──」

  步履響動,老遠地先傳來一聲咳嗽。

  金玉環忙站了起來,道:「大人來了。」

  李玉琪也聽出來的是徐光田了,人沒到先咳嗽一聲,這位徐大人是個有心人,李玉琪心裏明白,跟著站了起來。

  他剛站起,徐光田已推門進了書房,金玉環迎前淺淺一禮,輕輕地叫了聲:「乾爹。」

  徐光田含笑點了點頭,望著李玉琪道:「李侍衛請坐。」

  金玉環要告退,徐光田攔住了她,沒讓她走,他這麼說,彼此早就認識了,李玉琪不算外人。

  金玉環很聽話,似乎也並不願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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