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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十二章 醋海波瀾

  這一趟徐府可說是沒什麼收穫,一點收穫也沒有。可是李玉琪心裏並沒覺得懊惱,因為他在這兒碰見了金玉環,這位命薄、可憐、動人,讓人情不自禁會想她的姑娘。

  李玉琪帶著那兩個走了,徐府那兩扇已關上的大門門縫裏,有一雙異樣的眼光盯在他那頎長的身影上,一直盯著他走出老遠,那是金玉環,一直到李玉琪拐了彎兒,走出了視線,使她那雙目光沒法拐彎兒時,她才轉了身。

  繞過了影背牆,那位刑部大員徐光田等在前院裏,一見金玉環來到,立即含笑開口說道:「走了?」

  金玉環點了點頭。

  徐光田道:「金姑娘不愧是位名角兒。」

  金玉環笑笑說道:「大人這位搭配也不賴。」

  徐光田捋著鬍子哈哈一笑道:「金姑娘誇獎了,我只是個搖旗吶喊的龍套。」

  只聽一個話聲帶笑傳了過來:「哪齣戲裏少得了龍套啊?」

  金玉環道:「夫人來了。」

  可不是,徐夫人由那個丫頭攙扶著,身邊伴著徐玉蘭,從後院那邊轉了過來,金玉環忙迎了上去,淺淺一禮,道:「夫人。」

  徐夫人含慈祥微笑,道:「怎麼,又忘了?」

  金玉環當即改口叫了一聲:「乾娘。」

  徐夫人笑了,一聲:「來。」一手拉著金玉環,一手拉著徐玉蘭,老少二個並肩行向徐光田。

  徐光田含笑迎了過去,道:「你們娘兒三個這般親熱勁兒真能妒煞人……」

  徐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女兒是你的,乾女兒也有你的分兒,你妒什麼?」

  徐光田笑了,道:「我永遠說不過你,咱們別在這兒聊,找個地方坐坐去,是廳裏去,還是書房裏去?」

  徐夫人轉眼望向金玉環,道:「玉環,你說。」

  金玉環道:「乾娘要問我,我說書房裏去。」

  徐光田哈哈一笑道:「玉環是看上我那幾箱字畫了,放心!遲早是你的。」說著話,老少四個並肩邁步,行向院東。

  行走間,徐光田若有所感,微一搖頭:「可惜,真可惜。」

  徐夫人道:「你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些什麼?什麼可惜?」

  徐光田道:「我是說那位大侍衛。」

  徐夫人道:「他怎麼了?」

  徐光田道:「你難道看不出麼,他的人品可稱罕見,能輕易地進了侍衛營,武學當也不差,咱們也跟他交談過,只怕他的文才也錯不到哪兒去,一顆明珠投進污泥裏,豈不是可惜?」

  徐夫人斂去了笑容,微一點頭道:「我有同感,的確可惜。」

  金玉環冷冷說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

  徐光田道:「怎麼?玉環,你有什麼高見?」

  金玉環道:「乾爹當知金玉在外,敗絮其中這八個字。」

  徐光田點頭說道:「我懂,當然懂,不過,怕只怕他只是一時糊塗。」

  金玉環道:「您以為是麼?」

  徐夫人道:「對了,玉環,他如只是一時糊塗,這麼一個人才就這麼毀了,那可真是可惜。」

  金玉環道:「您二位以為該把他留下?」

  徐光田道:「那倒不是,我們兩個老的只是有此感觸,這麼說說,你有你的看法,你是正主兒,毀留之權那還取決於你,不過,玉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假使他能悔悟回頭,對你未嘗不是一大助力。」

  金玉環道:「我可不敢奢望他能成為我的一大助力。」

  徐光田道:「那為什麼,難道他勸不回頭?」

  金玉環道:「您不知道,他這個人機靈得很,我怕一個不好反毀生他手裏,我個人成敗事小,要是因我一人壞了大事,毀了大局,那我的罪孽就大了。」

  徐夫人點頭說道:「玉環說得也是,處在她的地位,凡事不得不慎重……」

  說話間書房已到,徐光田這間書房坐落在院東,一條畫廊的盡頭,推開門走進去,窗明几淨,點塵不染,擺設很簡單,牆上掛著字幅字畫,臨敞窗一張書桌。書桌上滿是書籍,還有文房四寶應用什物,桌邊兒放著兩隻大樟木箱子,掛著鎖,對著桌子那粉牆下,一張茶几,幾把椅子,如此而已。

  進書房坐定,徐光田自懷裏掏出一串鑰匙,遞向金玉環笑道:「鑰匙在這兒,你自己打開箱子拿著看吧。」

  金玉環伸手接過那串鑰匙,但沒動。

  徐光田道:「怎麼?去開啊。你乾爹的珍藏還不就是你的。」

  徐玉蘭抿嘴笑道:「只怕玉環姐今兒個沒心情看您那些字畫了。」一句話說得金玉環嬌靨一紅。

  徐夫人白了愛女一眼,道:「你就知道胡說八道,比起你玉環姐來,你可差多了,你玉環姐文武雙全,你呢,就知道一天到晚關在後樓裏……」

  徐玉蘭道:「這可是當初您跟爹教的。」

  徐夫人道:「我可真有點懊悔,像你玉環姐,論文可安邦,論武能定國,紅粉女兒,領導群倫,出生入死,十足的巾幗英雄……」

  徐光田點頭嘆道:「夫人這話深得我心,當初我不該……咳,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要是人人都能擔此大任,那世間就無所謂英才了。」

  徐玉蘭黛眉一剔道:「您可別這麼小看我……」

  金玉環道:「各人的環境不同,要是玉蘭妹妹在我那麼一個環境裏長大,今天肩負的重責大任也許還勝於我。」

  徐玉蘭瞥了金玉環一眼,道:「謝謝玉環姐。」

  金玉環道:「我說的是實話,怕只怕乾爹跟乾娘二位捨不得,要不然我真想……」住口不言。

  徐玉蘭美目一睜,道:「玉環姐,你的意思是……」

  徐光田道:「說,玉環。」

  金玉環道:「乾爹,我只是這麼說說。」

  徐光田道:「說啊?」

  金玉環遲疑了一下,道:「玉蘭妹妹上駟美材,要是您二位捨得,這趟事了,我想帶她走……」

  徐光田霍地站起,肅然一揖,道:「玉環,謝謝你,徐光田身入迷途,幾乎難以自拔,要是徐氏門中能有一個人為我大漢族,先明朝效勞,不但可以減少我一點罪孽,也是我徐氏門的無上榮耀,他日我夫婦也不會羞見列祖列宗了……」

  金玉環道:「這麼說,您是捨得了?」

  徐光田道:「玉環,你知道我。」

  金玉環轉望徐夫人道:「乾娘呢?」

  徐大人道:「休要小看你乾娘這個婦道人家。」

  徐光田道:「夫人讓我感佩。」

  金玉環轉眼望向徐玉蘭道:「還得聽聽玉蘭妹妹自己的意思。」

  徐玉蘭揚了揚黛眉道:「我不願讓爹認為他老人家有個沒用的女兒!」

  徐光田哈哈大笑,道:「乖兒,說得好,不愧是爹的女兒,脾氣跟爹一樣。」

  金玉環道:「那麼,這話說定了。」

  徐光田笑聲一斂,道:「玉環,可要我跟你擊掌?」

  金玉環笑笑說道:「我並不怕您反悔。」

  「那是,」徐光田笑道:「到時候我想反悔也不行,憑你,我的女兒會來個半夜失蹤。」

  金玉環笑了。

  徐光田笑容一斂,道:「說真的,玉環,不管你到時候是不是真帶走玉蘭,你有這份好意,我跟你乾娘就很感激了……」

  金玉環道:「乾爹,到時候我一定帶走玉蘭妹妹,像玉蘭妹妹這樣的上駟美材,不可多得,求一個是一個,只須假以時日,將來又是一個領導群倫的金玉環。」

  徐光田道:「那我跟你乾娘就更感激了,你勸我棄暗投明於前……」

  「乾爹。」金玉環道:「這個勸字用得不當。」

  徐光田道:「怎麼?」

  金玉環道:「我是知道您是個怎麼樣的人才敢來的,這就跟作案一樣,不弄清楚是絕不會貿然下手的。」

  徐夫人笑道:「好譬喻。」

  徐光田搖頭說道:「話不是這麼說,儘管我心未嘗一日忘我先朝,可是那只是藏在心裏,要不是你來,永遠不可能形諸於外,成為行動。」

  徐夫人點頭說道:「好話,說得是,我有同感。」

  金玉環遲疑了一下,微微一笑道:「不瞞您說,我剛才還萌了去意呢……」

  徐光田忙道:「萌了去意?為什麼?」

  金玉環道:「李玉琪這個人不好鬥,我怕連累了您二位。」

  徐光田道:「這是什麼話,你要有一個走字,我跟你乾娘就一頭碰死在東牆下。」

  金玉環道:「好在我已打消了這念頭。」

  徐光田吁了一口氣道:「你算是救了我跟你乾娘一條命……」目光一凝,道:「剛才你說誰?李玉琪?他不是叫李七郎?」

  金玉環淡淡笑道:「李七郎這三個字是他告訴我的……李玉琪這三個字是他無意中說出來的。」

  徐光田道:「那麼這李玉琪三個字可靠。」

  金玉環道:「我也這麼想,可是不知他為什麼隱瞞自己的真名字。」

  徐光田道:「也許他怕人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光采事兒。」

  金玉環微一點頭,道:「有可能……」

  徐光田目光一凝,道:「玉環,咱們是不是露了什麼破綻?」

  金玉環道:「您何指?」

  徐光田道:「像我這麼個會招賊……」

  金玉環微一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想到,的確是個破綻,我事先沒想到,李玉琪是個聰明人,只怕他遲早……」

  徐夫人道:「那可怎麼辦?」

  金玉環道:「乾娘別擔心,我自有主意,亡羊補牢,為時猶未晚。」

  徐夫人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金玉環笑笑說道:「到時候乾娘就知道……」轉眼望向徐光田,道:「您明天派個人去請他再來一趟,或者給他送個信兒去也行……」

  徐光田道:「幹什麼?」

  金玉環遲疑了一下道:「明兒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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