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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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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哭,眼淚卻像泉水一般地往外湧。她沒有喊叫,只捧著那顆人頭喃喃自語,眼發直,臉煞白:「三郎,你死得好慘,告訴我,是誰殺了你,現在不說到晚上來我枕邊託夢也可以,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替你報仇,我要剝他的皮,我要吃他的肉,三郎,小三郎,我找了好多日子,只以為這回找到了你,誰知道你竟……」 她捧著那顆人頭一陣親吻,然後又把那顆人頭摟進了懷裏,摟得緊緊的,生似怕人奪走一般,淚不住地流,她也不住地喃喃自語,只是已聽不清楚她說的是什麼了。 東門長青兩眼之中閃過兩道異采,輕咳一聲道:「杜姑娘,恐怕這人不是李三郎吧?」 杜十娘像沒聽見,一雙淚眼發直。 東門長青又咳了一聲道:「杜姑娘……」 杜十娘像是突然定過了神,霍地抬眼說道:「剛才你說什麼?」 東門長青道:「我說這個人恐怕不是李三郎。」 杜十娘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我的三郎?」 東門長青往裏偏了偏頭,道:「杜姑娘請看,大殿石階上還有個人。」 可不是麼,院子裏,那座供著關老爺的大殿的石階上,坐著個俊美灑脫的白衣客,他膝上橫放著一把帶鞘的刀。 這麼俊逸個人物應該使劍,使刀多少有點不相襯。 杜十娘怔了一怔,然後整個人像飛一般地一掠十幾丈,越過院子落在了那大殿前高高的石階下。 她抬著頭,仰著臉,兩道眼神像兩把利刃直逼那俊逸白衣客:「看見了你這把刀,我想起個人,你大概就是有霸刀之稱的南宮秋冷吧?」 南宮秋冷這個人是個怕人的人物,他有一把寶刀,刀法快捷毒辣,武林中很少人能在他那把刀下走完十招。 他那把刀只一出鞘,是不見血不歸鞘的,他殺人跟一般人不一樣,一般使刀的大半講究的是一刀畢命,他殺人卻非在人身上砍八刀不可,而且一刀比一刀狠毒,一直到第八刀方是致命的一刀,「八刀」,叫久了取其諧音也就成了「霸刀」了。 事實上南宮秋冷的刀直可以說是刀中之霸,不但他的刀快刀好,而且無敵、毒辣。 南宮秋冷那薄薄的唇邊浮現起一絲笑意,一雙眼神盯在杜十娘的如花嬌靨上,微一點頭,道:「你的見聞不錯。」 杜十娘指了指懷裏的人頭,道:「這個人是你殺的麼?」 南宮秋冷笑笑說道:「你不看他斷頸處那麼平,那麼整齊,世上除了南宮秋冷那把寶刀外,哪還有這麼快的刀。」 杜十娘嬌軀抖動了一下,道:「他是不是李三郎?」 南宮秋冷冷笑笑說道:「早在三年前,我發過一個誓,什麼時候我碰見了李三郎,我絕不讓他八刀畢命,我要他挨我十六刀,在第十六刀上我才找他的要害下手……」 杜十娘道:「這個人身上沒傷痕,這麼說他不是……」 南宮秋冷道:「你要是不怕沾一身血,不,這句話我得改一改,你既然敢摟顆人頭在懷裏,而且捧著這顆人頭不住的親吻,當然不會怕沾一身血,你可以到那口棺材旁,翻過那具沒頭的屍體看一看,十六刀,一刀不少,一刀不多,致命的第十六刀刀傷在正後心!」 杜十娘在這一剎那間變得好可怕,她本來是個花兒一般的女人,此刻變得卻跟夜叉差不多。 她緩緩把懷中那顆人頭放在了面前一級石階上,對著那人頭道:「三郎,等我剝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肉再來摟你。」 她把一雙沾滿血污的手收了回來,抬眼盯住了南宮秋冷。 就在這時候,她身後響起了東門長青的話聲:「南宮秋冷,你怎麼知道這個人就是李三郎?」 對啊,沒人見過李三郎的真面目,南宮秋冷怎麼知道這個人就是李三郎。 南宮秋冷冷肅的眼神打量了東門長青一眼,神色之間似乎起了一種快速而又不怎麼顯著的變化。 因為他剛才看見這個青衫老者時,這青衫老者還在大門口的那口棺材旁,等聽到這青衫老者的問話時,這青衫老者卻已到了杜十娘身後,他沒有看見這青衫老者是怎麼過來的。 南宮秋冷是個殘酷毒辣的人物,同時他也是個心智深沉的人物,他把原來對杜十娘的注意力,馬上移轉到這位青衫老者身上,可是他表面上並沒有顯露出來。 他嘴角噘了噘,然後淡淡地說道:「很簡單,人人都知道李三郎在這座關帝廟裏,我是頭一個趕到這座關帝廟來的人,我進關帝廟的時候,他就在大殿前這個院子裏。」 東門長青呼了一口氣,道:「那麼,怎見得他不是也來找李三郎,而且比你到得還早的人?」 南宮秋冷怔了一怔,道:「這個……我不管這麼多,反正我把他當李三郎殺了,而且我認定他就是李三郎。」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我找李三郎找了整整三年了,我碰見過他,也跟他動過手,可是每次他都是從我眼前從容逃走了。你豈能一連砍他一十六刀?」 南宮秋冷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奈何不了他,我便沒辦法砍他一十六刀?」 東門長青微一點頭道:「不錯,事實如此,凡是我奈何不了的人,這武林中便挑不出幾個能奈何他的人,至少你『霸刀』南宮秋冷不行。」 南宮秋冷從臺階上站了起來,沒見他伸手,他那把刀已然到了他左手之中,現在可以窺及他那把刀的全貌了。 黑忽忽的一個刀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只見鞘上有很多而不規則的紋路,那些紋路都閃著金光,像是鑲上去的一條一條的金線。 刀把上,裹著一層密密的金絲,上頭鑲了一塊比拇指還大的寶石,閃動著陰森森的青光。 刀身藏在鞘裏,沒露出一分一寸,但一陣陣的寒意卻由刀鞘上透了出來,站得稍近的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 他這把刀確是一把寶刀,沒出鞘便已經懾人三分了。 南宮秋冷一雙冷電般眼神凝注在東門長青的臉上,眉宇間泛起一絲怒意跟一絲煞氣,道:「好大的口氣,讓我看看你配不配說這種大話。」 東門長青道:「東門長青,配麼?」 南宮秋冷臉色一變,臉上隨即堆上了一絲窘迫、尷尬笑意,抱刀一禮道:「原來是公門名捕東門老爺子,怪不得能在不知不覺間到了南宮秋冷眼前……」 忽地錚然一聲,一道奇亮光寒一閃;東門長青右手一場,手像彈什麼似的,五指迎著那寒光閃了一下。 寒光不見了,南宮秋冷那把刀好好兒地仍在鞘裏,可是他腳下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東門長青收回手往後一背,緩緩說道:「我聽說武林各路人物之間有一個默契,誰要是能殺了東門長青,天下武林就共尊他為武林道上的總瓢把子,重賞之下出勇夫,只是你南宮秋冷還不夠格!」 南宮秋冷紅了臉,一時沒答上話來。 東門長青轉望杜十娘,輕咳一聲道:「杜姑娘,以我看這個人不是李三郎,你大可不必咬牙切齒的找南宮秋冷拼了。」 杜十娘那煞白的嬌靨上泛起一絲羞紅,眉梢兒一揚,道:「這個髒東西害苦我了。」 衣袖一拂,石階上那顆人頭應勢粉碎、碎碴兒四射,濺得到處都是,剛才還是顆人頭,現在只剩了一撮撮頭髮飄散在四下裏。 東門長青眉鋒皺了一皺。 南宮秋冷卻跟沒看見一樣。 忽然,杜十娘又發現了兩手跟身上的血,「哎喲」一聲道:「噁心死了,這,這可怎麼辦?」 說著,她忙不迭地脫下了那件沾滿了血污的雪白外衣,兩手在那件衣裳上一個勁兒地搓,把一雙嬌嫩無比的玉手都搓紅了。 她脫下了那件外衣,身上是件蟬翼般的紗袍,腥紅的肚兜,玲瓏的胴體,完全顯露在兩個大男人眼前。 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只是拼命搓手,只顧皺著眉不住咒罵,或許是她只顧擦拭手上的血污,忘了自己置身何處了,要不就是她脫慣了,在哪兒都一樣。 東門長青視若無睹,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南宮秋冷的兩眼卻緊緊地盯在她那若隱若現誘人的胴體上,異采閃漾,沒眨一眨。 就跟那三年不知肉味兒的人,突然看見了一塊上肉似的,也像一隻餓狼突然看見了一隻肉嫩得可以的小綿羊,那副貪婪饞相流露無遺。 女人就是這樣,情愛原本如此,她愛一個人的時候,哪怕這個人長了一身的膿瘡,她也能把她那白嫩嬌軀偎得他緊緊的,她要是討厭一個人,那這個人在她眼裏會比豬還髒,不小心挨上了她。她能恨不得跳進黃河裏,用盡世上的香料洗個澡,最好能洗脫一層皮去,再不就把那塊肉拿刀剜下扔得遠遠的,或者丟進火盆裏燒它個焦。 忽然,杜十娘不擦了,抬眼盯著南宮秋冷道:「你看什麼,沒見過女人麼?」 南宮秋冷道:「我見過不少女人,可是跟你一比,她們就都不配稱女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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