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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姑娘她已扯落了包頭青巾,露出了兩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就站在老人身邊,雲床前面。

  費慕人摘下大帽,近前躬身一禮,道:「老人家莫非就是厲前輩?」

  姑娘說道:「不是我爹難道是……」

  雲床上老人冷然點頭,道:「不錯,我正是『東邪』厲勿邪。」

  費慕人躬身又一禮,道:「那麼,小侄見過厲前輩。」

  「東邪」厲勿邪翻動著失神的老眼,冷冷說道:「你不必如此自稱,也不必以前輩稱我,厲勿邪廁身邪魔,愧不敢當,你定要見我有什麼事?」

  費慕人道:「小侄一來給前輩請安……」

  「不敢當。」厲勿邪道:「也不必,我雖然病魔纏身,臥床多年,但一時還死不了。」

  這話很不友善,費慕人未在意,道:「前輩身罹何疾,這般……」

  厲勿邪道:「那是厲勿邪自己的事,不勞你掛心,還是直說你的來意吧……」向姑娘一伸手,道:「丫頭,把酒遞給我喝兩口,長長精神。」

  姑娘她把葫蘆遞了過去。

  厲勿邪伸出邪骨瘦如柴,青筋暴突,且微帶顫抖的手接了過去,仰頭一陣狂飲,閉目略一調息,不錯,這酒是好,難怪他一日不可缺,再睜眼時,兩眼已有神采。

  他把葫蘆遞還了姑娘,望著費慕人,道:「說吧,我如今已有精神聽了。」

  費慕人揚了揚眉,道:「前輩,小侄只知道家父與前輩交情不惡……」

  厲勿邪道:「那是蒙他看得起,我不敢高攀。」

  費慕人道:「家父當年或有得罪前輩之處……」

  厲勿邪道:「沒那一說,『中尊』舉世同欽,誰不尊仰……」

  費慕人道:「小侄後生晚輩,前輩怎……」

  厲勿邪道:「要不是看你是個後生晚輩,我根本不會讓你進門,我藉酒助力,沒有多大精神,說你的來意吧。」

  費慕人又揚了揚眉,道:「既如此,小侄遵命,前輩當知家父被害失蹤事……」

  厲勿邪微一點頭,道:「我聽說了。」

  費慕人道:「前輩昔年與家父頗有過往,所以小侄特來向前輩打聽一下,不知前輩可知有關家父是……」

  厲勿邪不等話完便搖了頭,道:「我不知道,你還是別處問去吧。」

  費慕人道:「前輩……」

  厲勿邪截口說道:「我說過不知道,你請別處問去吧,丫頭,代我送客。」

  姑娘她尚未答應。

  費慕人已然雙眉揚起,道:「前輩怎好這樣對小侄?」

  厲勿邪臉色一變,道:「你要我怎麼對你,難道要我拖著病軀下床跟你把臂言歡,或者敬陪你暢談終宵不成……」

  費慕人道:「前輩是小侄父執,小侄不敢,小侄適才說過,家父當年縱有得罪前輩之處,前輩也不該……」

  厲勿邪霍地坐直,厲聲說道:「縱有得罪?說得輕鬆,他當年使我做錯一件事,害得我愧疚終生,萬劫難復,你還要我怎……」

  一陣急喘,臉色轉白,姑娘忙遞過酒葫蘆,厲勿邪喝了兩口,閉上了眼,臉色遂又逐漸好轉。

  費慕人怔了一怔,容得厲勿邪平靜,方待再說。

  ▼第二十三章

  姑娘她臉色一沉,突然冷冷說道:「費慕人,你該走了,你爹害我爹臥病至今,難道你又來想置我爹於死地不成,費慕人……」

  費慕人揚眉說道:「我不知前輩及姑娘此言何解?」

  姑娘又道:「懂不懂那是你的事,要想知道,問你爹去。」

  費慕人道:「我想現在就把這件事弄清楚。」

  姑娘變色說道:「費慕人,你大概倚恃家學,以為我趕不走你?」

  費慕人道:「姑娘,名家武學各有所長,我不敢……」

  姑娘冷然抬手外指,道:「那麼你走,別等我出手。」

  費慕人道:「姑娘,家父既有得罪厲前輩之處,我怎能不弄清楚。」

  姑娘顫聲說道:「你是逼我出手了。」皓腕揚起,便待出手。

  厲勿邪突然說道:「丫頭,『東邪』武學,不是『中尊』武學敵手,別自找沒趣了,就讓我說給他聽聽,也好讓他多知道他爹這一下。」

  姑娘冷然收手,厲勿邪一頓又道:「我雖被武林稱邪,但生平作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可是幾年前我做錯了一件事,使得我良心難安,愧疚終生,陷於萬劫不復,而這件錯事,就是你爹他所造成。」

  忽地改口接道:「不,不能說是你爹讓我做的,只能說我是受了他的騙……」

  費慕人忍不住截口說道:「前輩,家父生平從不……」

  厲勿邪怒聲說道:「你聽不聽,不聽你就走。」

  費慕人忍了忍,道:「前輩請說。」

  厲勿邪怒態稍斂,道:「說我是受了他的騙,是一點不錯的,因為那件事如果我事先知道,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去做……」

  兩眼一翻,望著費慕人道:「你知道那件是什麼事麼?」

  費慕人道:「小侄不知道,前輩明教。」

  厲勿邪未語先一陣激動,姑娘忙遞過酒葫蘆,道:「爹,不要說了。」

  厲勿邪喝了一口酒,漸趨平靜,搖頭道:「不,我要說,多年來一直積壓心中,蹩得我難受,這是對他的兒子說,該不要緊。」

  姑娘冷冷望了費慕人一眼,道:「說了有什麼用?他不會相信的。」

  厲勿邪道:「信不信在他,我是如骨在喉,不吐不快……」

  神色一黯,接道:「費慕人,那件事就是殺宇文化……」

  費慕人一怔,道:「前輩,就是家父與四位前輩連袂『哀牢』『萬毒宮』,誅斃『毒宗』宇文化那件事?」

  厲勿邪點頭說道:「不錯,事是那件事,但實際參與者,只有四個人。」

  費慕人又復一怔,道:「只有四個人?」

  厲勿邪道:「不錯,只有四個人,你爹、『東邪』、『西魔』與『北旗』。」

  費慕人訝然說道:「沒有『南令』皇甫前輩?」

  厲勿邪搖頭說道:「沒有,他不肯去。」

  費慕人道:「可是據晚輩所知……」

  厲勿邪冷然說道:「你知道還是我知道。」

  費慕人愣了愣,旋即說道:「『南令』皇甫前輩為何不肯去?」

  厲勿邪臉上掠過一絲異采,搖頭說道:「不知道,那應該只有他自己一人明白。」

  費慕人沉默了一下,道:「前輩怎說是受了家父之騙?」

  厲勿邪道:「是他邀約我幾個去的,不是受了他的騙是受了誰的騙?」

  費慕人揚眉說道:「據小侄所知『毒宗』荼毒武林,為害……」

  「不錯。」厲勿邪點頭說道:「以宇文化的作為,他的確該死。」

  費慕人道:「那麼家父邀約諸位前輩共誅一個為害武林的邪魔,前輩也說宇文化他該死,這有什麼不對?」

  厲勿邪冷笑說道:「乍看起來上這是正義之師,名正言順,千對萬對,只是你爹他不是為武林除害,而是自己存有卑鄙私心。」

  費慕人臉色微變,道:「前輩,家父存有什麼私心?」

  厲勿邪遲疑了一下,陡揚雙眉,道:「他垂涎姬玉娘美色,欲除去宇文化佔為己有……」

  費慕人臉色又復一變,道:「前輩,誰是姬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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