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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到了半山,冷瑤紅繞過一座巨塚,停身在這座巨塚之後,賈玉忍不住問道:「姑娘與冷前輩就住在這座巨塚之中?」

  冷瑤紅微頷螓首,抬起那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柔荑按上巨塚旁一方石塊,只一按,巨塚上三塊大石突然內陷,現出一個半人高,黑黝黝,而不知深有幾許的洞穴。

  賈玉一怔嘆道:「姑娘,這是……」

  冷瑤紅道:「這是漢桓帝的陵寢,當年有嬪妃殉葬,有的嬪妃不惜鉅資買通營墓小人,預先留下出路,俟墓封人去之俊,再由留下的出路逃出隱居山間……」

  賈玉道:「姑娘慧心,實情想必如此,而這兒也確是個難為人知的隱密處所。」

  冷瑤紅道:「少俠請緊隨我後,小心下降石階甚陡。」

  賈玉道:「多謝姑娘,我自會小心。」

  冷瑤紅未再說話,一矮嬌軀,鑽進了洞穴之中。

  賈玉跟著鑽了進去。

  剛進洞的時候,由於月光透射,尚依稀可辨腳下石階,甫走兩步,「吱」地一聲,洞口自合,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令人有伸手難見五指之感。

  冷瑤紅多年來進出上下也不知多少次了,對這盤旋下降的石階,已是熟得不能再熟,自然,她不怕黑。

  而這位自稱賈玉的白衣客,竟似也有暗中視物的上好目力,一路毫不困難地跟著冷瑤紅向下行去。

  走了有片刻之久,眼前突然為之一亮,一道極為微弱的燈光迎面射到,那是冷瑤紅推開了一扇石門。

  進入石門,一幕清晰可見的景象立在眼前呈現。

  石門內,眼前,是一個圓形的石室,這石室,只有冷瑤紅推開的那一個門戶可以進出。

  石室中央,有一個數尺高的石榻,石榻之上,擺放著一具石棺,石棺上點著一盞油燈,石棺前,排列著兩行石人石馬。

  另外在室左,有一個較小的石榻,這較小的石榻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被褥及獸皮,其上,仰面向上地平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長而且亂的頭髮散落在枕邊,臉色蠟黃,雙目深陷,鬍子也老長老長的。

  他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像是石像,又像個僵屍,看上去怕人,再加上這種地方,如此燈光,要不是他一雙眸子能動的話,任誰也以為他是墓中之人。

  賈玉眉鋒方皺,石榻上老人雙目暴睜,但那目光卻是極為黯淡然神。

  冷瑤紅急步行向榻前,俯下嬌軀,柔聲說道:「爹,是當年『梵淨山莊』的費少俠尋來了。」

  老人身軀為之微微一震,眸子一轉,直逼賈玉,那目光是驚是詫,還有一種令人難以意會的色彩。

  賈玉跨步上前,躬身一禮,道:「晚輩『梵淨山莊』費慕人見過冷前輩。」

  老人聲若無聞,兩眼望著賈玉那張色作淡金的臉,一眨不眨,賈玉微感窘迫,不知所以。

  冷瑤紅突然說道:「少俠,你那張臉……」

  賈玉恍然大悟,「哦」地一聲,抬手扯落一張特製人皮面具,他真面目甫現,兩道異采電光一般地閃自冷瑤紅那猶自披散的滿頭秀髮之中。

  同時,石榻上老人身形劇顫,鬚髮俱抖,雙目一合,兩串老淚自眼角撲簌簌滾下。

  那是一張俊美絕倫的臉,重瞳鳳目之上,一雙長眉斜飛入鬢,膽鼻,方口,如今配上他那頎長身材,灑脫舉止,高華氣度,稱得上舉世唯一的美男子,俊英豪。

  哭然,冷瑤紅輕抬皓腕理開滿頭披散秀髮,石室燈光為之一黯,費慕人為之呆了一呆。

  那確是一張風華絕代,艷絕塵寰的嬌靨,那雙美目,清澈,深邃,遠山般黛眉,精巧的瑤鼻,鮮紅的檀口,香唇邊,正有一顆倍增嫵媚的美人痣。

  她,清麗若仙,美艷之中,有一股冰霜般冷意,顯得高貴,聖潔,凜然不可侵犯。

  看她一眼,很快地能使人想起那句:「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無怪乎那些書呆子把她當成了天仙下凡,洛神顯現。

  那一泓秋水般目光,正觸上費慕人的那一雙冷電,一抹紅雲起自桃腮,春風解凍,她嫣然一笑,避了開去:「爹!費少俠精擅『天龍八手』,不會錯的……」

  隨又轉向費慕人,道:「費少俠,這兒沒有座椅,請榻邊隨便坐坐……」

  也許是這兒較外面一涼如水的夜色為暖,費慕人臉上也微有紅意,他忙垂下目光,道:「謝謝姑娘,我站一會兒,沒有關係。」

  冷瑤紅轉過嬌軀走向一旁,自那已熄火的爐子上的茶壺中,斟了一杯茶,嬝嬝走回來,十指微顫地雙手捧上:「粗茶一杯,莫怪待慢。」

  「不敢。」費慕人忙道:「謝謝姑娘,有勞了。」

  他知書達禮,沒有伸手去接。

  冷瑤紅把那杯茶放在石榻旁,然後轉望榻上老人,道:「爹,費少俠已對我說明來意,咱們已得少俠曲諒,少俠只是來向您探詢當年事及費大俠的下落。」

  榻上老人猛然睜開雙目,那目光,是激動,是感激,還夾帶著難言的喜悅,將口數張,卻未能發出一絲聲息。

  費慕人忙道:「前輩,冷姑娘說得不錯,晚輩的來意確實僅止於此,前輩的情形冷姑娘亦已對晚輩說過了,前輩請放心,這多年都過去了,晚輩不急於一時,如今前輩請讓晚輩看看,究竟前輩是身罹何疾,俾得對症下藥,設法療治。」

  榻上老人兩眼一睜。

  冷瑤紅急問道:「少快也擅岐黃?」

  費慕人笑了笑道:「也是跟家父學的,淺薄得很。」

  冷瑤紅哦了一聲,倏現喜悅異采,道:「我怎麼忘了,少俠是中尊……」

  費慕人淡然一笑,道:「姑娘請掀開一角被襖,容我先為冷前輩把脈。」

  冷瑤紅移步而前,掀開了被換一角。

  被襖掀處,費慕人眉鋒不由一皺。

  榻上老人手緊靠著腿,皮包骨,指甲長有數寸,青筋暴現,哪裡還有一點肉?看上去怕人。

  他未敢怠慢,伸手搭上老人腕脈。

  手甫搭下老人腕脈,臉色立即為之一變。

  冷瑤紅脫口問道:「少俠,怎麼樣,是……」

  費慕人剎時趨於平靜,微一搖頭,沒有說話。

  冷瑤紅嬌靨上滿是焦慮之色,但卻沒有再問。

  片刻之後,費慕人緩緩收回了手,冷瑤紅方欲張口。

  費慕人已搖頭說道:「姑娘,容我看完了再說……」

  隨即轉望榻上老人,接道:「前輩,請張開嘴讓晚輩看看。」

  榻上老人張開了嘴。

  費慕人俯身看了看,然後點頭說道:「前輩,行了。」

  榻上老人逐又閉上了嘴。

  費慕人略一沉吟,突然目注榻上老人道:「前輩,這不是任何病症,而是前輩誤食了一種毒藥,使得奇經八脈僵硬所至,前輩以為然否?」

  冷瑤紅嬌靨顏色一變,尚未接口,榻上老人雙目突然大張。

  費慕人接著說這:「如果晚輩沒有看錯,那麼晚輩再進一步推斷,前輩是被人所害,那害前輩之人,也就是害家父之人,他之所以這麼做,意在滅口,因為唯有前輩知道他是誰,同時前輩也明白是被他所害,對麼?」

  榻上老人雙目一閉,老淚又下,跟著身形泛起輕顫。

  冷瑤紅插口急道:「少俠,當真是這樣……」

  費慕人點頭說道:「姑娘只看冷前輩反應,便知我一言中的說對了,只是……」

  搖搖頭,接道:「有一點我很不明白……」

  冷瑤紅截口道:「什麼事少俠不明白?」

  費慕人道:「那害家父及冷前輩之人,既恐奸謀洩露要滅口,為什麼不置冷前輩於死地,卻僅使冷前輩落得這等……」

  冷瑤紅揚眉說道:「少俠,這跟置家父於死地,有什麼分別?」

  「不然。」費慕人搖頭說道:「天下有不可治之病,卻沒有不可解之毒,這分明是有意留冷前輩一命,留冷前輩一個可癒之希望。」

  冷瑤紅搖頭說道:「少俠知道,只要家父一旦解毒,那害令尊之人的奸謀就必然敗露,既如此,他該絕不會這麼做。」

  費慕人道:「而事實上,他留下了機會,留下了希望。」

  冷瑤紅道:「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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