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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仲孫雙成深眇黛眉看了乃父一眼,暗一咬牙,強忍仇怒,將狄映雪一番遭遇及自己三人數月來的情形,由頭至尾,概略地說了一遍。

  一番話聽得仲孫玉神色連變、默然無語。他心中縱有什麼,但當著徐振飛他也不便表示,同時他更不忍對徐振飛再加刺激。

  徐振飛神情木然,臉色灰白,呆了半晌,突然鬚髮俱張,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狠聲說道:「氣死我啦,我若不將這畜生親斃掌下,誓不為──」

  「徐老哥!」仲孫玉突然強笑說道:「事已至今,氣急無用,好在雲姑娘旨在對付仲孫玉一干人等,我相信雲姑娘總會有懊悔的一天。」

  徐振飛一聲長嘆,兩行老淚撲簌簌落下,神色黯然,激動異常地啞聲說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徐門不幸,出此孽畜,徐振飛有何面目見先祖列宗於地下,有何面目再見天下英雄,更如何向狄莊主昆仲交待──」

  話聲至此,已是淚如泉湧、語不成聲。

  仲孫玉雖然有心再行慰勸,但一時卻找不出適當辭句,將口數張,終歸默然。

  空氣一陣沉寂,除徐振飛低微泣聲外,別的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響。

  無限悲慘,無限悽涼。

  三女也似忘卻了原來的目的,嬌靨上均自掠上一片陰影,垂首無言。

  半晌,仲孫玉突然一聲輕嘆,打破沉寂,說道:「徐老哥哥,可以收淚了,一風那孩子能獲八位老神仙垂青,足見各方面俱是上上之選,雪兒得夫如此,也足以值得狄老弟昆仲安慰了。」

  徐振飛聞言雙眉一挑,方待說話。

  仲孫雙成忙地岔開話題,說道:「爹,您老人家還未將您二次和他們見面的情形說給我們聽呢?」

  仲孫玉呆了一呆,失笑道:「不是你提我倒險些忘了,爹爹先問你們一樁事兒,你們姐妹可是被那長嘯引出城的?」

  三女聞言一震,猛地想起自己三人出城目的,陸菱艷、王寒梅二女尚未說話,仲孫雙成已自將頭連點,急形於色地道:

  「不錯,爹怎知──」

  仲孫玉一笑接道:「爹怎會不知,如果不是那聲長嘯,爹恐怕早已挺屍多時啦──」

  咽然一嘆,蹙眉接道:「這是他隱身暗處,伺機施救的第二次了,兩次均是使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話聲至此,三女神色不由一黯,一絲失望襲上心頭。

  仲孫玉看在眼內,暗暗一嘆,接道:「你們姐妹不用為此煩心,好在黃山會期已在目前,屆時不怕見不著他──」

  王寒梅突然失聲說道:「見著他又有何用?似他目前這等──」

  仲孫玉淡淡一笑,說道:「你難道忘了,八位老神仙臨去時之一再叮嚀?我雖不知老神仙們有何錦囊妙計,但我卻有此信心,八位老神仙必有法兒使他乖乖就範。」

  三女雖然仍然未能因此話而感到滿足,但也只好將希望寄託在這句話上了,互視一眼,默然無言。

  仲孫玉微一搖頭,道:「好啦!我們別淨在這兒待著啦,時光不早,咱們再不進城,待會兒讓人撞見,不拿我當鬼看才怪呢。」

  此言一出,三女忍俊不住,噗哧一聲,同時佯嗔地望了仲孫玉一眼。

  仲孫玉哈哈一笑,轉身大步行去。

  一行五人,一瞬間消失在荒野盡頭。

  五人身影方逝,百丈外岡巒邊上的那片樹林中,突然閃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兒來。

  赫然竟是藍九卿與雲姑。

  藍九卿一出樹林,便自冷笑說道:「這老狗真個命大,巫山之下被那小子橫裡伸手,這次好不容易狹路遇上,卻又被那小子撞見,咱們好不容易繞個大圈子兜了回來,不想他又和這個丫頭會合在一起,哼!再過兩天,只須兩天,少爺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何通天遁地的本領能夠倖免一死。」

  雲姑一雙妙目微顯紅腫,似乎適才曾經哭泣過,如花嬌靨上顯得有點清瘦,聞言微一蹙眉說道:「卿哥,我真擔心咱們這樁心願是否會順利達成,仲孫玉三番兩次僥倖逃脫不說,昨今兩天又是這麼一場大雨,『朝天坪』上那些──」

  話未說完,藍九卿已自一笑挑眉說道:「雲妹放心,我一計不成還有二計,『朝天坪』泥上下面那些東西已足夠使整個『朝天坪』粉碎崩墮、天翻地覆,我不相信那些東西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何況此地下雨,皖南一帶未必也會下雨,雲妹,我說過,兩天,只消兩天,我們在『朝天坪』上靜待好戲上場罷。」

  充滿自信,得意非凡,大有事已達成之概。

  雲姑凝注藍九卿那副得意神態半晌,方始眇目說道:「卿哥,這兩日來,我老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不知──」

  藍九卿神色微微一變,倏又一笑接道:「雲妹,你今兒個是怎麼啦?往日裡那份不讓鬚眉的豪氣英風何在──」

  深注猶自蹙眉不言的雲姑一眼,一笑又說道:「雲妹,只消兩日便可,只要咱們這樁心事一了,咱們即刻找個風景絕佳之處,隱居起來,朝雲暮雨,永伴山林,無憂無慮,平平靜靜的度此餘生──」

  神色一黯,喟然一嘆,又說道:「只要兩日以後,藍九卿便將洗手江湖。永隱山林,伴妻課子,靜度餘年,兩日間差別何其之大?一個素為武林中人切齒痛恨、聞名喪膽的淫魔凶人,一變而為一個平庸的隱士,我能麼──」

  「能!」雲姑突然莊容接道:「卿哥,你能!只要我們放下屠刀,即能立地成佛。」

  藍九卿微一揚眉,輕嘆一聲,苦笑說道:「雲妹,經你這麼一說,我心中頗為覺得安慰,只是我,反而有點擔心我們那樁心願,不怕一萬,祇怕萬一,萬一有──」

  雲姑嬌軀猛地一顫,突然失聲說道:「卿哥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啦。」

  花容失色、泫然欲泣,目光中隱隱可以看出無限驚恐,無限痛苦。

  藍九卿黯然一嘆,默然無言。

  空氣突然陷入片刻沉寂,只是這片刻沉寂已使二人覺得微有窒息之感,覺得這片刻的沉寂似乎沉重得讓自己透不過氣來。

  半晌,雲姑突然說道:「卿哥,難道我們不能從此遠離江湖恩怨、隱居山林,非要等到兩日後──」

  藍九卿微一搖頭,雙目異采連閃地陰陰說道:「雲妹,這是你我一樁心願,也是我平生最大心願,我怎能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在我腳下血肉橫飛、灰飛煙滅?雲妹,我說過,再等兩天,只有兩天,我不相信就在這兩天功夫內,我們會──」

  「卿哥。」

  藍九卿一笑接道:「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雲妹,你怎會變的如此脆弱?」

  雲姑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嘆說道:「世上每一個女子,到了這個時候都會如此,何止只是我一人。」

  藍九卿神色一黯,半晌,方始一嘆說道:「雲妹,天色不早,咱們走──」

  突然臉色一變,倏轉身形,厲聲喝道:「林內什麼人?」

  雲姑神色一驚,不由自主地靠向藍九卿。

  突然一陣恍似發自冰窟的冷笑透林而出。

  笑聲尖銳低微,似鬼哭,卻又似鬼啼。

  笑聲入耳,雲姑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

  藍九卿卻已心膽欲裂、神色大變,面如死灰地一拉雲姑的手,低聲急道:「雲姑,快走,這是我──」

  話聲未落,身形尚未來得及拔起,林內已自響起一個冰冷話聲:「孽障,你做的好事,還想走麼?」

  六條人影自密林深處電射而出,成環狀落於二人身前兩丈以外。

  赫然竟是藍九卿師門,陰山九曲谷「六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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