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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他畢竟是說話了,然而這話聲卻似傳自另外一個世界。

  緊接著,他那烏漆發亮的一雙眸子裡,突然射出兩道比電還亮的光芒。可是這一雙冷電般光芒只是在他那雙眸子裡一閃,一閃之後,又隱藏於那雙烏漆發亮的眸子後。

  只是這一閃,使人可以直覺地意會到充滿了仇憤怒火,無比殺氣,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慄。

  因為那兩道比電還亮的森冷光芒,直如兩把利刃,能透視人的肺腑。

  倏地,蹄聲又起,雖然已較適才為快,但仍然算不上急馳。

  饒是如此,一轉瞬間,這一團黑的一人一騎,已如幽靈般消失在古道西端茫茫暮色中──

  又是一天黃昏。

  滇邊哀牢山,陰森森地矗立於一片沉寂得令人窒息的暮色中。

  哀牢山之所以令人望而生畏,繞道避過,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它長年透著陰森可怖的氣氛,入夜之後,根根巨木,叢叢樹影,恍若幢幢鬼影,偶爾山風過處,如亂舞群魔的張牙舞爪,山路崎嶇,怪石林立,荊棘遍地,野蔓橫生,其滑無比的青苔到處皆是,一個不慎,便可墮入險勢天成的斷崖峭壁,千尋深淵。

  另一方面,卻因為其中蟄居著兩個生性陰狠毒辣,功力睥睨宇內的蓋世魔頭:「陽魔」申屠君,「陰魔」皇甫松。

  這兩個益世魔頭自昔年勾結「勾漏四邪」合力暗害「一尊」後,雖然多年銷聲匿跡,但其聲威已是隱隱稱尊宇內。

  哀牢山百里以內,武林人士從不敢輕涉半步,即或有,那只是他們一丘之貉的「勾漏四邪」及其門下,連一代邪魔,名聲幾能與之頡頏的陰山九曲谷「六神通」都絕少與他們往來。

  除此而外,一入哀牢百里之內,不是神秘失蹤,便是暴屍荒野,從此有誰再敢不要命地輕越雷池半步?

  然而,今晚不同。

  一縷黑煙疾如閃電熾風地由哀牢山下,向著絕頂峻峰飄上,有誰這麼大膽?

  崎嶇山道,遍地荊棘,滑溜青苔。橫生野蔓,林立怪石,恍如幢幢鬼影,亂舞群魔張牙舞爪的叢叢樹影,險勢天成,令人望而生畏,足以使人粉身碎骨的懸崖深涯,竟未能使這縷黑影絲毫頓上一頓。

  不!有的,就是這縷黑煙曾經在近峰頂的一株雄虯抖曲,錯節盤根,形態極古的老松上停了一停。

  然而,那只是剎那間功夫,快似閃電地,這縷黑煙又向峰頂沖天拔起,一閃而如幽靈般沒入峰頂樹海中。

  神不知,鬼不覺,一絲聲息也無。

  哀牢山絕頂之上竟有一片平地,約有三五畝大小。

  暮色中,猶能看出上植琪花瑤草,翠柏蒼松,尤其是數十株二三十丈高的嵯峨怪石,參差並列,頗為雄奇。

  一座用翠竹建成的二層樓閣,背依孤峰,面臨危崖,一條懸瀑,恍如百丈玉龍,凌空倒挑飛珠噴玉,直注入千尋深淵。

  樓之左側,由石縫挺出百十竿修竹,又細又長,鐵骨穿雪,翠葉鳴風,與瀑響松濤,匯成一股清絕天籟。

  峭壁上,藤蔓滿佈,一株奇松由山壁上橫探而出,如長龍舒展,先是往上,倏又折頭向下,松針細長,枝繁葉茂,直如絕壁間撐出一頂華蓋。

  這株奇松,卻有一色翠竹所造成的一座竹亭,頗為高敞,亭中有白石圓桌,石桌周圍放置著六張一色石鼓,石鼓之上,竟赫然坐著正自高談闊論,長相奇特的六個老者。

  這六個老者乃是四二對坐,由亭頂下懸掛著的一顆蛋大般明珠,照得數十丈內纖微可見,故而六名老者的長相,自然也是一覽無遺。

  靜坐西方的四名老者由左至右:

  第一個一身錦袍,耀眼刺目,不知何物縫製而成,身軀雄偉,一張馬臉,白裡滲青,一雙細眉,目光四射,比電還亮,只是令人覺得甚為陰沉、狠毒。

  第二個與第一個一般地身軀雄偉,身穿一襲黑衣,左袖空蕩,恍若無臂,豹頭環眼,虯髯海口,顧盼生威,流露著一股凶悍殘酷氣息。

  第三個身材矮胖,四肢奇短,活似一團肉球,圓腦袋上,童山濯濯,爍然發亮,短眉細目,塌鼻闊口。

  第四個身材瘦削,一襲葛衣,二耳招風,鼠目深陷,鷹鼻尖嘴,三綹山羊鬍子,稀疏可數,乾癟癟地不帶一絲生人氣息,一頭亂髮赤紅如火,異常刺目。

  對面的兩名老者一襲葛衣,長相奇古,飄然頗有仙氣,二人之間唯一不同之處該是居左的一個濃眉大眼。居右的一個長眉細目。

  四名老者身後一字垂手肅立著六名神情狡黠、陰狠、慓悍的中年勁裝大漢,赫然竟是「勾漏六狼」。

  不用說,這四名老者就是「勾漏四邪」,由左至右是「百毒翁」鄭天化、「獨臂天尊」司徒雷、「禿鷹」西門豹、「赤髮叟」巴玄中。

  而那兩個長相奇古的葛衣老者即是武林中人聞名色變,魂飛魄散,功力睥睨宇內的哀牢「二魔」:「陽魔」申屠君、「陰魔」皇甫松。

  真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恍若人間仙境的所在,豈不白白蹧蹋。

  這六個一丘之貉,蓋世魔頭,由開始至目前,始終是高聲談論著,言談間,一付肆無忌憚,目中無人的陰狠、蠻橫、毒辣神態。

  倏聽「陰魔」皇甫松冷冰冰地道:「四位賢弟此次南海之行,收穫如何?」

  「百毒翁」鄭天化慘白的馬臉微微一紅,頗顯窘迫地乾笑道:「說來令人愧煞,卻也令人恨煞,他們那艘船由查家五個老鬼坐鎮,乘著如墨夜色及海上重霧,竟然溜掉了。」

  「二魔」顯然甚感意外,聞言面上詫容一現即隱地輕哦了一聲。

  鄭天化話鋒微頓,又道:「其間雖然曾由西門三弟出面領著天雲六兄弟用盡方法,想讓他們忍耐不住地反脣相報。無奈他們竟如同死了一般,一絲聲息也無──」

  陰魔皇甫松道:「西門賢弟想是連那摧心蕩魄的『攝魂嘯』都用上啦。」

  「禿鷹」西門豹雙目凶光連閃地狠聲說道:「皇甫兄說得不錯,小弟憤恨之餘確曾施出了『攝魂嘯』!──」

  皇甫松詫聲道:「西門賢弟這門神功足以睥睨宇內,斃人無形,縱使內家高手也難消受,難道這一著仍然失去效用?」

  西門豹鋼齒連咬地點頭說道:「皇甫兄說得不錯,事實確是如此,依小弟揣測,必然是查家五個老鬼出手點了那批東西的穴道,然後自己再運功相拒。」

  「陽魔」申屠君哈哈一笑道:「西門賢弟揣測諒必不錯,也虧那查家五老鬼想得出!也只有他們才辦得到。」

  話聲一頓,冷笑又道:「不過,查家五老鬼的忍耐功夫確也令人佩服。」

  西門豹冷冷一笑,道:「這何足為奇,稍時若是二兄聽了小弟另一著殺手,必然更會佩服他們的忍耐功夫。」

  二魔入耳此言,方自一怔,西門豹已自獰笑連連地道:

  「小弟在未曾施展『攝魂嘯』之前,心中一動,特囑天雲兄弟採取一著別致手法,對付那隻船上的幾個女娃兒──」

  隨即將雷天雲兄弟如何無所不用其極地遙空向著幾位姑娘罵出那些淫穢不堪入耳的話兒,概要地說了一遍,最後復又狠聲說道:「二兄請想,這著殺手都會失效,他們的忍耐功夫豈不委實超人數等?」

  二魔顯然不曾料到西門豹會採取這種陰險手法,怔了半晌,申屠君方始沉吟說道:「看來那老鬼之遠航出海必然有其重大用意,否則他們不會如此這般地儘量擺脫四位賢弟的跟蹤──」

  皇甫松突然目射凶光地狠聲說道:「若非查家五個死鬼橫加阻攔,咱們正好可趁那柳小狗未得,『玄玄真經』之前除去死鬼,看來咱們不能再有所顧慮,應該同時對這幾個殘餘的老鬼下手,以免日後夜長夢多。」

  申屠君哈哈一笑道:「二弟今日為何如此沉不住氣?『玄玄真經』只不過是百年來的一種傳聞,是否子虛尚未可知,即或有之,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何處去找?咱們也曾費盡心思,結果仍不是徒勞奔波,一無所獲?我不相信那柳小狗福緣會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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