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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章

  旭日東昇,透雲晨曦為茫茫大海,無壤碧波,平添千萬點粼粼金光。

  這是柳含煙乘船出海的第三天拂曉。

  兩日來,柳含煙雖然間或盤坐艙內,運功調息,依然精神煥發,英挺俊拔,毫無一絲倦意。

  但是老漁人卻是一連兩日夜掌舵,不眠不休,連眼都未敢合一下。

  老漁人花甲年紀,儘管謀生海上,終日與驚濤駭浪搏鬥,一身筋骨較常人壯健得多,但一個血肉之軀,並非鐵鋼,到底精力有限,眼看身形已是搖搖欲墮,神情疲憊已極。

  但為著這位自己敬佩已極的蓋世奇男,他卻仍然苦自支撐。

  柳含煙早先已經數次要他躺下歇息,自己試著掌舵,但均為老漁人以不諳水性,不善操舟為由加以婉拒。

  此時,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天性淳厚,豈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麼一位年逾半百的善良老漁人為自己疲累如此。

  霍地站起身形,說道:「老丈,你還是進艙歇息去吧,容小生為你老代勞。」

  老漁人吃力地抬起頭,勉強一笑,有氣無力道:「少俠,恕老漢斗膽說一句失禮的話兒,論武學相公委實稱得上曠古絕今,技比天人,若論操舟,少俠恐難及老漢萬一,少俠且莫輕視這一葉扁舟在老漢手中操縱自如,若是到了相公之手,恐怕這隻小船即刻不聽指揮,咱們置身茫茫大海,不比行船江河,少俠請看,除了咱們這隻小船外,四望海天相接,還能看到什麼?一個不慎弄翻了船,老漢年屆人士,能為少俠效勞,雖死無憾,但是少俠年紀輕輕,前途遠大無可限量,加以又有重務在身,卻是絕不可輕率冒險。」

  一番話兒說得柳含煙深蹙劍眉,默然不語。

  老漁人微微一笑,又道:「老漢雖然終日打魚,但那俱在近海操作,離岸一里,路程便即茫然,少俠可知咱們還有多少路程?」

  柳含煙此刻心中除了對他無限感激之外,並還有著無限歉疚,聞言忙陪笑說道:「小生兩日觀察咱們方向不差,如果小生估計不錯,咱們今日以內便可抵達無名孤島。」

  老漁人精神一振,一笑說道:「那是再好不過,少俠放心,老漢自忖最少還能支持兩天,既然今日之內可達無名孤島,那便絕無問題。」

  柳含煙星目中射出無限感激,萬般歉疚神色,一注老漁人說道:「為小生私人師門恩怨,竟勞累老丈如此,小生心中委實──」

  老漁人一笑,肅容說道:「少俠何出此言,此乃老漢心甘情願之事,何言勞累?再說能為少俠效勞,畢生榮寵,老漢足慰平生,少俠既稱師門恩怨,將必誅絕者也必十惡不赦之輩,既是十惡不赦之輩,少俠除報師仇以外,無異為武林除害,為人群造福,澤及天下,無人不披,老漢感恩圖報猶恐未及,縱有勞累,又算得了什麼?」

  一番話兒說得柳含煙兩眶英雄淚險些奪眶而出,暗忖一聲:「想不到小小一處蓬萊竟會有著這麼一位古道熱腸俠義可風的人物,夫子所謂:『十步以內必有芳草,十室之中必有忠信。』委實半點不差,此間事了,我定要好好結交結交!」

  強捺心中激動,肅然說道:「老丈的這種胸懷委實令柳含煙感佩得無以復加,今後當永銘心中,終生不忘。」

  老漁人怫然不悅地道:「少俠若再如此說,老漢斗膽可要生氣啦!」

  一頓,喟然一嘆又道:「其實少俠這句話兒太令老漢汗顏,老漢這點心意只不過略表敬慕寸心罷了,怎及得少俠悲天憫人,偉大胸懷之萬一啊。」

  柳含煙淡淡一笑,尚未開口。

  老漁人精神一振,一揉老眼,指著柳含煙背後,突然歡悅道:「少俠快看,遠方雲霞下那團隱約黑影,不知可就是那座無名孤島?」

  柳含煙聞言一怔,倏然轉身,星目注處,遠方一片淡烏雲霞之下,果然隱約地可看到一團島影,色呈深綠,而非老漁人所說「黑影」。

  轉回身形一笑說道:「老丈眼力之佳,委實令人佩服,不過,那團綠影正是隱於雲霞的島嶼一角,是否就是那無名孤島,小生目前尚不敢妄下定論,不過若以航行時間與方向來說,應該不致有錯才對。」

  老漁人聞言精神大振地哈哈一笑,掠臂說道:「有此發現,不管是否那無名孤島,是塊陸地卻絕不會錯,老漢如今不知為何,兩日來疲累一掃而空,倒覺精神充沛已極,恍似剎那間年輕了二十歲一般,少俠且請坐穩,老漢這就要加速前進啦!」

  其實他這句話兒說得多餘,普通一個二流角色站立船頭,也能將身形牢牢釘在船頭,何況是這位技絕無人的蓋代奇才。

  老漁人話聲一落,雙臂把櫓,猛地一陣晃搖,小船前進之勢頓疾,在這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的茫茫碧綠海面,竟然濺起雪白浪花,飛快滑進。

  柳含煙此時心情更為開朗,連日煩悶一掃而光,負手船頭,仰首一聲龍吟長嘯,衣袂飄風,星目凝注遠方雲霞下的那團綠影,一任小舟在大海中飛滑前進。

  日方偏西,綠影已近在目前,此時看來較先前那團綠影相差何止億萬?

  一座龐大綠島矗立目前,島上崇山峻嶺,其勢插天,其色碧綠,尤其居中一峰,更是筆直上干雲表,雲封霧鎖,其上又不知高出雲表幾許。

  岸邊是一片平鋪沙灘之上,橫放數只殘破木船,再向內,是一片古木參天,野草長有人高的谷地。

  谷口,由兩塊巨大峭壁如削的圍成,青苔滿佈,滑不留手。

  目睹斯情,柳含煙置身離岸邊約有百丈外的漁舟上,遙指那座雲封霧鎖的插天峻峰,歡聲說道:「老丈,一點不差,此島正是那座無名孤島,那座高峰便是此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名喚霧嶺。」

  老漁人輕「哦」一聲說道:「少俠對此島倒是頗為熟悉,少俠以前來過此處麼?」

  柳含煙失笑道:「在下若是來過,也不致至今方能斷言此處即是無名孤島了,只不過聽人說過罷啦!」

  老漁人正自暗責糊塗間,一眼瞥見沙灘上那幾隻殘破木船,怔了一怔,訝然說道:「怎麼?這島上竟住的有人麼?」

  柳含煙微微一笑,點頭說道:「不錯,三年前確實有人在此居住,然而如今卻都已遷往內地去啦!」

  老漁人聞言一怔說道:「少俠怎知此處有人居住,而且是三年前遷住內地?」

  柳含煙一笑說道:「在下適才所以知道那座高峰名喚霧嶺,便是那些人告訴在下的。」

  老漁人狀似恍悟地輕「哦」一聲,搖頭說道:「這般人也傻得可以,放著這麼一座媲美蓬萊仙境的世外桃源不住,幹什麼好好地遷進那人心險惡,世風日下,處處勾心鬥角的內地做甚,若是老漢我,寧願老死此處,落個埋骨青山,傍依山林,也不願遷進那到處烏煙瘴氣的內地。」

  柳含煙聞言星目一霎,失笑道:「老丈說得不錯,此處委實可以媲美蓬萊仙境,世外桃源,那些人世居此地,流戀故土,自然不是無故輕離──」

  老漁人自然聽得出這弦外之音,怔了一怔,詫聲說道:

  「少俠之意,莫非他們是被迫離開此地?」

  柳含煙微一頷首說道:「不錯,他們確是被迫離此。」

  話聲一頓,易目一注,一臉訝然,張口欲吐的老漁人,淡淡一笑,又道:「只因此島被人幽禁了一個武學高深莫測的怪人,他們的生命財產受了威脅,方始不得不忍痛離開故土。」

  老漁人入耳此言,想是被這一句「武學高深莫測的怪人」給嚇呆了,怔了半晌,方始突然問道:「少俠,那怪人武學比之少俠如何?」

  柳含煙料不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一怔之後淡淡一笑,揚眉說道:「足可驚世駭俗,柳含煙望塵莫及。」

  「哎呀!」老漁人一聲驚呼,驚駭欲絕地說道:「少俠,你莫非故意嚇老漢的吧,就老漢所知,舉世之中少俠功力已鮮有敵手,怎會有這等事情,如果此事果真,少俠那還冒險登上此島做什麼?」

  柳含煙一笑說道:「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學一道,更無止境,柳含煙這些微末技能,又算得了什麼?滄海之一粟,渺小已極!──」

  微微一頓,一笑又說道:「多謝老丈關懷,柳含煙雖然明知功力不敵,但卻有勢在必來之理由──」

  話猶未完,猛覺船一轉,原來直駛孤島的一隻小船,竟然改為頭後尾前地倒滑回去。

  柳含煙一怔,不由急道:「老丈,你這是──」

  老漁人面色木然地軒眉說道:「請原諒老漢斗膽,我要搖回去了。」

  微微一頓,沉聲又道:「既是此島危險,說什麼老漢也不能讓少俠貿然登上,少俠若有個好歹,老漢一身罪孽可就大啦!」

  說完,徑自拼命搖櫓,生似恨不得早些離開這座孤島。

  原本在二人談話間已離岸邊沙灘不到三十丈的小船,吃老漁人一陣拼命搖櫓,一瞬又滑出五六丈去。

  柳含煙一時感激,驚急,啼笑之情俱來,心知這老漁人生性固執,自己說破了嘴也是無用,對著這麼一位善良老漁人又不能用強,正自手足無措間,腦中靈光一閃,倏有所得,揚眉一笑說道:「老丈慢走,在下要上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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