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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這種情形只能維持一刻,一刻之後,她卻身不由主地微微偷瞥他一眼,一眼過後,她卻又將一雙妙目凝注在書生俊美無儔的面上,輕柔目光中流露著第三者難以體會的異采。

  漸漸地,她櫻口邊兒上泛起了一絲夢樣甜美──

  這書生美得叫人不忍不看。

  不知過了多久,俏姑娘突然被一聲輕哼吃語所驚醒。

  倏覺失志,嬌靨陡感一熱,一陣飛紅。

  一陣狂喜之餘,略一細聽,原來那美書生竟是斷斷續續地輕呼道:「娘……孩兒不孝,罪該萬死……」

  一怔,暗暗失笑道:「這麼一個大男人,還是……」

  倏又想到此人既是投水自殺,必然是有什麼內疚之事,不然斷不會這麼樣地吃語輕呼!隨又想到一個人如非遇到大大痛心之事,斷不會出此下策,他的母親說不定此時正寢食難安地盼他回到身邊呢?

  忖至此,不由又是一陣同情黯然。

  方自一聲輕嘆,床上那位美書生一雙星眸倏睜,一注俏姑娘,又一環顧,突然半撐身子,說道:「姑娘,此處是什麼所在,我怎會……」

  一眼看到搭在床邊的自己那身水淋淋的黑色儒服,再一低頭,頓時大悟,神色一變,突然聲音顫抖,嘶啞地輕呼道:「我沒有死,我沒有死,天啊!我一身罪孽深重,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不讓我死──」

  將頭倏垂,身形顫抖,俊面泛起陣陣抽搐,顯似內心有著極大痛苦,星目一合,兩串淚珠滴墮襟上。

  半晌,想是倏感自己失態,面上一紅,一抹淚水,歉然說道:「姑娘,在下性命想是姑娘所救,未曾叩謝姑娘救命大恩,反而失態如此,在下委實該死,尚望姑娘諒宥。」

  俏姑娘先前給這美書生一雙冷電般目光看得心中方自一震,入目書生頗狂之態,心中不由又是一驚,一震一驚之後竟然瞪口呆立,驚慌失措,入耳這句話方始瞿然驚醒,連話聲都未聽清,便已手足無措,嬌靨如霞地將頭連點,站起嬌軀,連退連嬌聲呼道:「爺爺,爺爺,這位讀書相公醒啦,您快來呀!爺爺。」

  話聲方落,門外已自響起老漁人蒼老話聲:「那相公醒了麼?爺爺來啦!你大驚小怪地嚷個什麼?」

  話聲未落,人已跨進屋中,急步走至床前,拱手微笑說道:「小相公醒了麼?恭喜,恭喜,小孫女無知,大驚小怪地相公受驚啦。」

  美書生入目這位精神矍鑠的老漁人,心知自己這條小命兒是人家祖孫女倆所救,忙不迭地挪身下床,對方話聲方落,他便自一揖至地,神情肅然地道:「小可蒙老丈祖孫相救,大恩不敢言謝,以後若有差遣,老丈只管吩咐,小可縱是蹈湯赴火,在所不辭。」

  老漁人徐振飛慌忙上前扶起,口中忙道:「小相公言重啦,言重啦!救人於溺,乃是做人根本道理,老漢祖孫女不過打魚時恰好碰上罷啦,算不了什麼,小相公不可長掛胸懷。」

  話鋒微頓,一指俏姑娘說道:「這是老漢不成材的小孫女,俗名雲姑──」

  話猶未完,美書生已自急步上前躬身一揖:「見過雲姑娘,小可適才失態之處,尚望雲姑娘海涵。」

  俏姑娘頓時嬌靨飛紅,忸怩萬狀地略一襝衽,妙目一瞟對方,又慌忙別過頭去。

  徐振飛道:「老漢鄉野俗人,小孫女不幸父母早亡,疏於管教,不諳禮節,小相公千萬不要見笑。」

  美書生肅容忙道:「賢祖孫女古道熱腸,小可身受救命大德,感恩猶恐未及,老丈言重啦!雲姑娘仙露明珠,清雅脫俗,老丈過謙啦。」

  俏姑娘聞讚,芳心深處「怦」地一跳,頓時昇起一股異樣感覺,一雙秋水妙目,不由自主地,射出兩道異采,向美書生冠玉般俊面望去。

  美書生被這兩道炙熱的異采看得心中一震,慌忙低下頭去,暗暗懊悔失言不已。

  老漁人徐振飛老眼雖說昏花,但是年逾半百,何事未曾見過?入目斯情,心中瞭然,暗暗嘆道:「這丫頭平素眼高於頂,更是恨透男人,怎地今日獨對這後生神態若此?唉!痴丫頭,你怎能配得上他──」

  忖至此,心中漸漸掠起一片陰影,忙地岔開話題,問道:「老漢雖是一個漁夫,但自信眼力不差,小相公儀表非凡,談吐脫俗,年紀輕輕,前途大好,為何竟一時想不開地出此下策?」

  話聲方落,猛覺失言,不由暗罵自己糊塗,不該再觸及對方隱痛,一雙老眼也甚似不安地向對方望去。

  美書生話聲入耳,臉色倏變,一張冠玉般俊面上陡地掠起一抹陰影,神色陰沉得可怖,蒼白玉面上泛起陣陣抽搐,身形也隨之微起顫抖,半晌方一嘆說道:「多謝老丈關注,此事老丈就是不問,小可也會說出……」

  話鋒微頓,星目神光一閃即隱,暗一咬牙接道:「小可柳……柳不肖,世居江南,此次大比未中,無顏返回江南,羞見父母家人,乃隻身遠遊,旅途之上,盤纏用盡,衣食無著,頓感人生乏味,乃……乃……乃……」

  老漁人徐振飛聞言見狀,心中也頗感悽然,忙自語帶慰勸地接道:「柳相公不可如此,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我們人呢?且大比未中之人盡多,並非僅是相公一人,俗話說得好:『天下無難事,祇怕有心人!』有道是:『不經千辛萬苦,難為得意中人!』此次未中,還有下次,柳相公雙親健在,斷不可再有輕生念頭,老漢這幾間茅屋,每日裡粗菜淡飯,柳相公若是不嫌,儘可多住些日,消消心問,然後再行返回江南,老漢一介粗人,心直口快,失禮之處,相公讀書人,多多包涵。」

  美書生柳不肖靜聽中神色剎那數變,對方話聲一落,眉宇間頓時掠起一片感激神色,忙向說道:「小可生性愚頑,經老丈教誨無異當頭棒喝,心中感激莫名,老丈美意,本應感謝領受,無奈小可……」

  俏姑娘雲姑聞言,心中莫名其妙地陡感一急,脫口說道:「柳相公莫非嫌寒舍粗陋不足以挽留貴客?」

  徐振飛方自一聲輕喝:「丫頭,不得無禮。」

  柳不肖已自玉面飛紅,窘迫異常地搖手忙道:「雲姑萬勿誤會,令祖與姑娘乃是小可救命恩人,大恩大德,無殊重生,小可焉敢有此不敬念頭?再說小可性喜山水,久慕鄉村清靜,自小吃苦慣啦!並非一般紈褲子弟,只是……」

  話猶未完,老漁人徐振飛已自莊容接道:「柳相公不必過於客氣,老漢雖然一介漁夫,但卻係性情中人,素來不諳客套,再則,柳相公世居江南,平日難得北來,如此相逢便是有緣,再若堅持,便是視老漢祖孫女庸俗不堪,而恥於交結啦。」

  此言一出,柳不肖冠玉般俊面上頓時浮起一絲難色,猶豫片刻,方始暗自一咬牙毅然說道:「賢祖孫女既是如此說,這般盛情,小可再欲堅拒,便是矯情,小可從命就是,只是太打擾老丈啦。」

  話聲方落,俏姑娘嬌靨上頓時掠起一絲令人難以體會的喜容。

  老漁人徐振飛聞言方自展顏一笑。

  柳不肖星目一注俏姑娘神色,心中一震,略一思忖,又道:「只是小可適才經老丈教誨後冥頑盡退,如今卻是歸心似箭,還望一兩日後,老丈能見允拜辭,以免家中雙親懸念。」

  俏姑娘神色一黯,櫻口半張,方待開口。

  徐振飛已自將頭連點地肅容說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有道是:『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屆時就是柳相公不說,老漢也必會大膽失禮地請相公離去。」

  一句話兒聽得柳不肖暗自點頭,敬佩不已,眉宇間卻掠起了一片難為人見的悽慘黯然神色。

  俏姑娘聞言心中一急,方自無可奈何地白了乃祖一眼。

  徐振飛已自回顧輕喝道:「丫頭,還不快去替柳相公收拾一間臥房,站在這兒做甚。」

  俏姑娘聞言,一雙妙目飛快地向柳不肖投過滿含幽怨的一瞥之後,方自轉身緩緩離去。

  柳不肖被這雙薄霧般雙眸看得心中一懍,慌忙轉向徐振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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