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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答應聲中,分別恭謹一禮,轉身山亭,行出三丈,突然身軀拔起,飛星殞石般直往一下掠去,一閃不見。

  老僧嘆道:「好懂禮貌的孩子,老檀樾,精英俊彥怎麼會是你們的?」

  老者臉色肅穆道:「大和尚,我們所有的,也只是這些了!」

  老僧一怔,旋即笑道:「老檀樾,你我之間沒有這些,也不談這些,三年賭約已了,從此心胸了無牽掛,老衲棋興正濃,再陪老檀樾下一局如何?」

  老者欣然道:「敢不從命!」

  他一拍袍角,又坐了下去。

  亭外的風靜了些。

  但雪卻下得更大了。

  ***

  張家口的馬市,為漠北之冠,離大境門外半里許有馬橋者,就是馬市的集散所在,外馬來自批南青街一帶,不止幾千里外。

  但是張家口的馬市是在每年的六月六到九月初十。如今剛開春,別說沒有馬市,就連匹像樣的馬也很難看到。

  沒有馬市歸沒有馬市,可就偏偏有衝著馬市來的。

  這天晌午,大境門內,踏著一地的積雪來了個年輕客人,一進大境門,他就拐進了緊挨城門裏的一家「聚業客棧」。

  客棧半掩門,門全關上,不能做生意,風還跟刀子似的,下半掩著門兒,誰又受得了!

  櫃房裏二個伙計,穿一身新行頭,見人滿臉賠笑在作揖:「恭喜您!您過年好!」

  另一個道:「您這公子就出門了?」

  年輕人穿著不算頂好,也不算頂暖和,不過看上去挺乾淨,挺順眼,除了手裏一個長長的包袱外,別無長物,聞言一笑,好白的一口牙:「不早了,都晌午啦!」

  那伙計更樂了:「您哥擰了,我是說你哥今年出門早,還沒過十五呢?」

  年輕人道:「我知道,可是要沒我們這些出門早的,你們做誰的生意?」

  那伙計一怔,笑道:「倒也是,您是──」

  「我找個人!」

  伙計道:「原來您是要找人呀,您找誰?」

  年輕人道:「張家口馬市上,響噹噹的人物,鼎鼎大名的大亨馬大爺!」

  伙計「哦」地一聲道:「您找馬大爺呀,您跟馬大爺是……」

  「朋友。」

  伙計上下打量了年輕人一陣:「您……從哪兒來?」

  年輕人笑笑道:「怎麼?找馬大爺還要經過盤查嗎?」

  伙計點點頭道:「您還真說著了,張家口的馬大爺,不是等閒人物,凡是來見他的,都得經過盤查,要不然我告訴了您他老人家的住處,萬一出點什麼差錯,我擔待不起!」

  年輕人道:「伙計,您老實得可愛,如今年都過了,我總不會是因為過不了年,來找馬大爺周濟的吧!」

  「真要是那樣,倒好辦了!」伙計道:「馬大爺交往廣闊,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為人義薄雲天,那明是不相干的過不去了,找他伸個手,他二話不說,照樣周濟,馬市上辛苦積來的那些錢,全都給了生熟兩路的朋友,要不然怎麼人家跺跺腳地上晃動,說句話就是金呢!」

  年輕人道:「那我要是編一套瞎話告訴你呢?」

  「不要緊!」伙計一抬頭道:「伙計我眼皮子,沒見過什麼世面,聽不出真假話,可是人家有聽得出真假話的。」

  年輕人道:「沒想到見這位馬大爺,還真不容易,好,我告訴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從外頭進來個人,彈彈身上的雪,跺跺腳上的泥,抬眼道:「小二……」

  伙計已經滿臉堆笑,躬身哈腰迎上去了:「三爺,您來得正好,我正要找您去!」

  來人是個卅來歲的英武漢子,皮袍,皮帽,唇上還留著兩撇小鬍子,隨口問道:「怎麼,有事兒……」

  伙計賠著笑,搓著手,一副小心翼翼的不安神色:「我沒事兒,是有位客人要見馬大爺!」

  英武小鬍子不經意地掃了年輕人一眼,目光溜到年輕人的臉上停住:「哦,這當兒這人在哪兒呢?」

  伙計向年輕人一擺手:「就是這位。」

  英武小鬍子,剛移開的目光,馬上又轉回來盯在年輕人臉上:「這位朋友要見馬大爺?」

  年輕人微點頭道:「是的,煩勞帶領。」

  英武小鬍子飛快地上下打量了年輕人一眼:「朋友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年輕人道:「李,李燕月!」

  英武小鬍子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沒什麼反應,道:「李朋友從哪兒來?」

  「山西。」

  「這時候要見馬大爺,有什麼事麼?」

  「是有點要緊事。」

  「抱歉!」英武小鬍子一搖頭道:「每年從臘月初一,一直到第二年二月二龍抬頭,馬大爺向來不見外客。」

  「閣下怎麼稱呼?」

  「我姓崔。」

  「崔朋友,我也知道來得不是時候,可是我既然這時候來了,就有不得不這時候來的苦衷。」

  姓崔的英武小鬍子雙眉微揚,但是他還是微笑說話:「我知道,朋友這時候來,一定有朋友你的不得已,可是馬大爺多年的習慣,不便為朋友一個人破例,朋友還是等過了二月二再來。」

  說完了這話,他轉望伙計:「小二,你們掌櫃的釀的『蓮花白』還有沒有?」

  「有,有。」伙計忙點頭:「您請回,我馬上給您送過去。」

  「那我等著了!」

  姓崔的英武小鬍子理也沒再理年輕人李燕月,扭頭就要往外走。

  李燕月道:「崔朋友等等。」

  英武小鬍子扭回了頭道:「李朋友還有什麼見教?」

  「我請教,見馬大爺,是不是非要經過崔朋友這一關不可。」

  姓崔的小鬍子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我要是非見馬大爺不可呢?」

  姓崔的小鬍子雙眉一揚:「那李朋友你就得有非凡的能耐。」

  李燕月做一笑道:「大過年的,我本來不願傷和氣,可是我有要緊事在身,也只好──崔朋友千萬原諒。」

  話落,他左手往英武小鬍子面前一晃。

  姓崔的英武小鬍子冷笑一聲,抬手就格。

  他用的是「擒拿手」,乍看是格,其實一格之後,變化極大,既能扣對方的腕脈,又能進而襲擊對方前胸要穴。

  哪知道李燕月這一晃只是虛晃,姓崔的英武小鬍子剛一抬手,他腳下伸腿一勾,右手提的那個長包袱順手遞出,往英武小鬍子身上點了一下。

  就這麼一勾一點,姓崔的英武小鬍子,一個身軀踉蹌衝出了門,砰然一聲摔在門口街上泥濘裏,皮帽掉了,皮袍子也髒了,他臉色大變,翻身躍起,皮帽也不要了,兩眼冷芒暴射,瞪了李燕月一眼:「好朋友,能耐真不賴,你等著吧,會有人接你。」

  他踏著一地泥濘走了。

  李燕月跟沒事人兒似的。

  伙計可嚇白了臉,慌忙衝出去拾起那頂皮帽,不住的拍,還用袖子不住的擦,邊跟李燕月說話:「你,你這個禍闖大了!」

  「怎麼了,我會吃不完兜著走。」

  「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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