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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红衣人儿截口说道:“好了,别再跟我装胡涂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有意的安排,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吗?”

  韦慕岚摇头说道:“姑娘,我不知道。”

  红衣人儿嗔声说道:“你又来了……”

  韦慕岚道:“姑娘,这回真是不知道。”

  红衣人儿沉默了一下,道:“我相信你一次,就只这一次,我告诉你,这样我不用到书房来,就可以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韦慕岚心头一震,猛然摇头,眼前近不到两尺,是红衣人儿那张美艳的娇靥,吹弹欲破,娇艳欲滴,这已令人心跳,更要命的是一股幽香飘入鼻中。

  霎时,韦慕岚怔住了。

  韦慕岚不是好色之徒,但人好好色恶恶臭,是必然的道理,何况他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灵性,有感情的人。

  红衣人儿一惊旋即也一怔,她那双清澈深邃的美目中泛起令人心弦颤抖的异采,这异采,也能熔钢化铁。

  而,剎时,她娇靥一红,忙仰起娇靥,把脸别向一旁。

  不过,在这寂静的书房里,可以听见她那颗心,像小鹿儿乱撞般砰砰地跳。

  韦慕岚突然之间也有所感觉,忙低下头把目光投向窗外,极力压制一切,定了定神,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听红衣人儿答话,只是她那娇靥上的寒霜已溶消尽净,本来是,这四目交投的一剎那,虽然是一剎那,但已经是很够了,也永远是微妙的,那种感受,不是局外人所能体会万一的。

  半晌,才听她低低说道:“你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韦慕岚道:“是的,姑娘。”

  红衣人儿道:“我也不知道……不,应该说没什么意思,这样只是方便些,譬如说我要跟你说什么话也不必下楼了。”

  韦慕岚没再说话,但总不能这么枯坐着,枯坐多不是味道?也会令人不安,他没事找事,随手拉开了一只抽屉,空的,他又拉开了第二只,也是空的。

  当他拉开了第四只抽屉时,他一怔凝目,抽屉里,有一张素笺,素笺上,有一阕词儿,字迹娟秀还带着几分劲道,不用说,这是出自女子手笔。

  这书房原是红衣人儿的,那么这填词女子就该是……突然一声惊羞娇叱道:“闭眼,不许看。”

  天地良心,韦慕岚还真没来得及细看,随着话声一只欺雪赛霜,晶莹滑腻,柔若无骨的玉手飞一般地探下,飞一般地抓起那张素笺缩了回去。

  韦慕岚跟着抬眼,她,娇靥通红,娇羞欲滴,益显动人:她,两只玉手拼命地揉着那张素笺,恨不得马上把它揉成粉碎,还狠狠地瞪了韦慕岚一眼,嗔道:“讨厌,谁要你偷看人家的……”

  住口不言。

  韦慕岚道:“姑娘,我不知道,我原以为抽屉都是空的。”

  红衣人儿道:“本来就都是空的,一定是她们粗心大意没收拾干净,待会儿非痛骂她们一顿不可。”

  韦慕岚没有说话。

  红衣人儿却又道:“你由头到尾,一字没漏?”

  韦慕岚道:“说来姑娘也许不信,我只看见三个字蝶恋花。”

  红衣人儿道:“骗人,我不信。”

  韦慕岚道:“我说的是实话,姑娘不信我莫可奈何。”

  红衣人儿道:“你真没看见别的?”

  韦慕岚摇头说道:“真的,姑娘,我真没看见别的。”

  红衣人儿咬了咬香唇,道:“你没有看见那两字海若?”

  韦慕岚又摇了头,道:“海若,没有,姑娘,我没有看见,那是……”

  红衣人儿飞快说道:“那是我的名字。”

  这种把名字告诉人的办法不错。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原来姑娘叫海……”

  倏地住口不言。

  红衣人儿道:“怎么不说下去?”

  韦慕岚道:“我是一介草民,把姑娘的闺名叫出来,虽属无意,也该是大不敬。”

  红衣人儿未语娇靥儿染三分酡,贝齿咬了咬香唇,迟疑了一下,道:“没人把你当草民看待。”

  韦慕岚道:“实际上我一袭布衣,是个十足的市井小民。”

  红衣人儿眉梢一扬,嗔道:“你这个人怎么点不……”

  透字未出,她倏转话锋,道:“你为什么老装胡涂?”

  韦慕岚心头微微一震,道:“姑娘这话令我无从回答。”

  红衣人儿道:“现在就是,你这不就是在跟我装胡涂吗?”

  韦慕岚道:“姑娘这话……”

  红衣人儿狠声说道:“我特准你叫,你懂么。”

  韦慕岚心头又是一震,一点头,道:“姑娘,我懂了,但是我不敢。”

  红衣人儿道:“你不敢,你怕什么,又怕谁?”

  韦慕岚道:“姑娘,我不怕什么,也不怕谁,阶级之分是永远变不了的。”

  红衣人儿道:“我不说过么,没人把你当什么草民看待。”

  韦慕岚道:“那是姑娘看重,实际上,那并改变不了我的身分,我永远是一介草民,姑娘永远是官门千金。”

  红衣人儿眉峰一皱,道:“看你的人,我不相信你会这么俗。”

  韦慕岚道:“姑娘,这跟雅俗无关。”

  红衣人儿道:“怎么跟雅俗无关,像你这么个人,我不相信你会把什么高官显爵放在眼里。”

  韦慕岚微一摇头,道:“姑娘请别这么说,我不敢,那是要杀头的。”

  红衣人儿道:“你也怕杀头,你要怕杀头的话,从在府外开始一直到刚才,你就不敢气我了,对吗?”

  韦慕岚道:“实际上我并未敢气姑娘。”

  红衣人儿道:“你还说未敢,刚才那些难道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气我。”

  韦慕岚道:“姑娘若执意这么说,我不敢多辩,听凭姑娘降罪就是。”

  红衣人儿道:“降罪,你说得倒容易,我要是能降你罪,早就没事了,我还会生气吗?”

  韦慕岚道:“姑娘,我不敢多说。”

  红衣人儿道:“那就别再多说,记住,在人后我特准你叫……”

  韦慕岚心弦一抖,道:“姑娘,无论在人前人后,阶级之分是永远存在的。”

  红衣人儿脸色一变,道:“你不是说你是个草民吗,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敢不听我的?”

  韦慕岚道:“我不是斗胆敢不听姑娘的,而是我没有天胆敢触犯这一朝廷的皇律。”

  红衣人儿道:“你没听见吗,我特许。”

  韦慕岚道:“我听见了,姑娘,但却永远为皇律所难容。”

  红衣人儿道:“在人后,只有我知道。”

  韦慕岚道:“姑娘,我说过,无论人前或人后,阶级之分是永远存在的。”

  红衣人儿脸色又一变,大声说道:“难道你非要皇上下旨特许不可?”

  韦慕岚道:“姑娘,那似乎有点小题大作。”

  红衣人儿厉声叱道:“你……”眼圈儿一红,跺了蛮靴:“我知道你有一身傲骨,可是你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对人低过头,就连我的父母也一样,你就知道你有一身傲骨,没把我这个宦门女子放在眼里,你就不知道你多伤人的心。”

  韦慕岚暗暗一叹道:“姑娘,阶级之分永远存在,有些事根本不可能,所以有的时候姑娘也该为市井小民想想。”

  红衣人儿美目一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我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可能。”

  韦慕岚道:“姑娘的心意我也很感激,事实上那的确根本不可能,姑娘何妨多想想。”

  红衣人儿道:“我不愿意想,我这个人从来就是这样,我想怎么样,就是它不可能,我也要让它变成可能。”

  韦慕岚道:“姑娘面对现实,有些事不是某一个人所能改变的。”

  红衣人儿扬眉说道:“我不管,我就要把它改变给你看看。”

  韦慕岚暗暗一叹道:“姑娘,你这是何苦。”

  红衣人儿神色倏转悲惨,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这是……”

  这是什么,她没有往下说。

  韦慕岚道:“为姑娘好,我希望姑娘及早收心。”

  红衣人儿道:“为我好?”

  韦慕岚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为姑娘好。”

  红衣人儿道:“我不认为你这是为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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