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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不錯,姜家是江湖漁家,就算芸姑是「鄱陽」知縣的準兒媳,一個七品縣令,一個舉人,都不足以使一個漕運總督下這種手諭。

  但是,白衣人石英既這麼說,很顯然「漕運總督」所以下這種手諭,是因為關山月的「鄱陽」故人。

  只是,「鄱陽」故人遠在「鄱陽」,又是怎麼知道這「揚州」事的?

  高梅道:「那是董公子、董姑娘?」

  能算是關山月「鄱陽」故人的,也就這些人了。

  關山月道:「應該是董公子,可是……」

  關山月想說,就算是那位董公子,也不足以使一位「漕運總督」下這種手諭,而且他遠在「鄱陽」,又怎麼會知道這「揚州」事,而且知道得恰是時候?

  其實,要是那位董公子,白衣人石英可以明說是「鄱陽」董公子,可是白衣人石英沒有明說,卻說是「鄱陽」故人。

  難道,董公子有什麼顧慮?

  高梅道:「可是什麼?」

  關山月沒告訴高梅,卻道:「別在這上頭費工夫了,走吧!要說路上再說。」

  也真是,事情突然有了這種變化,好不容易能走了,還不快走。

  高梅沒再說什麼,跟高垣轉身回屋拿出了包袱,關山月則幫著高通海把收拾好的漁具拿上了船。

  人跟東西都上了船,要走了,高通海、高梅、高垣一家三口,對這個家不免有些依依難捨之情。

  難捨也得捨,高通海一巴掌又打上了高垣的腦袋:「都是你,家不能要了,還得累你關大哥跑這一趟送咱們。」

  高梅也瞪了高垣一眼,這一眼只是埋怨家不能要了,不是埋怨累關大哥跑這一趟,因為她巴不得關大哥跑這一趟。

  小高垣沒吭聲。挨打、受埋怨,說起來他委屈,可是一想能跟關大哥多在一起些時日,也就值得了。

  船從「高郵湖」走運河北上,一路風平浪靜,沒有碰見什麼事,走得順利。

  這一天,船到了「駱馬湖」。

  高梅道:「爹,歇歇再走吧!」

  高通海在船尾搖船,道:「這一帶船多,沒地方停靠。」

  看了運河裡,這一帶大小船隻還真不少:上水、下水走著的船多,靠岸歇息的也不少,還真不容易找個地方停靠。

  高梅道:「我是說進『駱馬湖』。」

  高通海道:「不能,不能進『駱馬湖』,要歇等會兒再說。」

  高梅道:「怎麼不能進『駱馬湖』?」

  高通海道:「我跟你說過,你忘了?『駱馬湖』裡住著一幫水寇強梁?」

  高梅道:「我沒有忘,『駱馬湖』住一幫水寇強梁怎麼廠?咱們有什麼怕他搶的?」

  這倒是,就船上這些東西,送給任何一幫盜匪強梁,恐怕他們都不會要。

  高通海道:「丫頭,咱們有什麼好怕他們搶的?只是咱們也是吃水上飯的,不先拜望,不招呼一聲,就隨便進入人家地盤不好;先去拜望,先招呼一聲,又不是非經過『駱馬湖』,非在『駱馬湖」停留不可。不是非得這樣,所以還是少沾他們的好。」

  高梅明白了,沒再說話。

  高垣說了話:「爹,恐怕非得進一趟『駱馬湖』不可了。」

  高梅只顧回身跟老父說話了,高通海也因為跟高梅說話,兩個人都沒看見。

  前頭就是「駱馬湖」口,有一條水道通「駱馬湖」,就在岔出的那條水道處,運河裡有兩條上插「李」字三角旗的半大船停著,佔了半條運河,船頭上各站著一名黑衣漢子,各揮著一面「李」字三角旗,要北上的船隻轉向通往「駱馬湖」的水道,只要北上的船隻,而且是大船不要,只要小船。

  父女倆看見了,高通海道:「這是幹什麼?」

  高梅道:「爹,插『李』字旗的是什麼船?」

  高通海道:「那是『駱馬湖』裡那幫水寇強梁的船。」

  高梅道:「當家的姓李?」

  高通海道:「叫李佩,外號叫『猴兒』,人長得像個大馬猴兒。」

  高梅道:「他們這是幹什麼?」

  高通海道:「不知道,不過不像是攔路打劫,要是就不會只要像咱們這樣的小船進『駱馬湖』。」

  還真是,這樣的小船有什麼油水,要肥還得大船。

  高梅道:「不管要幹什麼,從『駱馬湖』出來,到運河裡攔船,還明目張膽地揮著旗號,官府怎麼都不管?」

  高通海道:「大官府離得遠;近處的小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敢管,也管不了。從別處調人,或者是調水師,各地方該管的事多著呢!不過是搶劫,又沒殺人,也不是搶官船,不值當!」

  高梅道:「那還有『漕幫』呢?」

  高通海道:「這就是這條水路上的規矩了,『駱馬湖』的事『漕幫』不管;『漕幫』的事『駱馬湖』不管:兩不相犯,相安無事。」

  關山月一直沒說話,這時候關山月說了話:「老人家,他們像是只要這些船進『駱馬湖』轉一圈。」

  高通海道:「是麼?」

  關山月道:「應該是,船有進有出,出來的船就是進去的船。」

  只聽高垣叫:「關大哥說得不錯,我也看出來了。」

  高通海道:「這是幹什麼?」

  高梅道:「爹,咱們……」

  高通海道:「人家都進去了,咱們也進去一趟吧!不必跟人家不一樣招惹他們,好在進去就出來了,也不會耽誤咱們太久,再說,咱們也不怕什麼。」

  說得是,這是搬家,平安、順利最好,沒必要獨唱反調,惹事生非,最要緊的是沒什麼怕搶的。

  高通海既這麼說,關山月就沒說什麼。

  說話問,船已到了岔往「駱馬湖」的水道上,隨著那兩條船船頭揮旗人的旗勢,跟著別的船進了那條通往「駱馬湖」的水道。

  這條水道不算寬,一路有船進,有船出,也就這麼兩排,都絡繹不絕。

  沒多久,水道變寬,前面不遠一片水域遼闊,「駱馬湖」到了。

  船進「駱馬湖」,跟著前船靠邊走,一眼就看見了岸邊一片人,有坐的,有站的;坐著的兩個,中間還空著一把高背太師椅,上頭鋪著一張虎皮。

  站著的有十幾二十個,有的提刀,有的空手。

  站著的清一色黑衣漢子,個個神情驃悍。

  坐著的兩個則一穿灰,一穿青,都是中年漢子;穿灰衣的瘦高陰沉,穿青衣的白面無鬚,長相清秀。

  沒人動,也沒人說話,這麼多人面無表情,幾十道目光只盯著從眼前經過的一條條船,然後,那一條條船兜個圈再往外走。

  這是幹什麼?

  是檢閱船隻,還是檢查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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