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獨孤紅 > 關山月 | 上页 下页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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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小月叫老人「爹」,老人的年歲看上去至少也在七十以上,而小月才十五、六,老人是什麼時候成親?又是在什麼年歲得的這個兒子? 老人知道,在其他季節裡,家裡都不能沒柴,何況在這種季節裡?他也知道,自己的病不能沒人照顧,所以,聽了小月這麼說之後,老臉上的神色明顯的寬鬆了些,可是他還是這麼說:「你怎麼不早說?可是我這病還是……」 「還是」什麼,沒能說出口,小姑娘虎妞就把話截了:「關大爺,您不要再說了,反正這會兒我不會聽您的,您說什麼我也不會走,非留在這兒照顧您,直到小月哥把柴砍回來不可。」 小月也想再說。 小姑娘虎妞也攔了他的話:「小月哥,你也別再說了,快上山去吧!早去早回。」 小伙子小月沒再說話,轉身到屋角拿把利斧別在腰裡,又拿起一綑繩子,要出門。 老人說了話:「小月,先打些柴回來湊和用,等一兩天雪停了,再上山去打。」 這是關心,沒再說別的,都到了這時候了,又碰上虎妞這麼一個不聽他的話的小姑娘,還說什麼別的? 小伙子小月應了一聲,他當然知道老人是關心他,心疼他,只是,答應歸答應,能不能聽老人的他也不敢說,因為誰也不能擔保,一兩天雪會停。要是一兩天雪不停,這趟打回來的柴不夠用,不是還得冒著風雪上山麼? 小姑娘虎妞跟到門邊,低聲千叮嚀,萬囑咐,誰都知道,這時候冒著風雪上鳥飛絕、人蹤滅的山上砍柴,是多麼危險,可是在這麼樣一個家裡,小伙子小月不去,又有誰能去? 這就是這裡人家孩子的歷練,這也就是這裡人家的孩子,為什麼比別人家同年歲的孩子成熟、堅毅、懂事的道理所在。 說小伙子小月跟小姑娘虎妞是鄰居,可是,看小姑娘叮囑小伙子的神色,聽小姑娘叮囑小伙子的語氣,怎麼也不像只是鄰居。 小伙子小月拉開門出去了,小姑娘虎妞急忙關上了門,她想看著小月頂著風雪走,頂著風雪走得不見,可是她不能,因為老人不耐寒,生病的老人更受不了呼嘯捲進來刀兒也似地刺骨寒風。 出了木屋的小伙子小月頂著風雪往山走,每一步厚厚的積雪都陷沒了小腿,可是他似乎不怕冷,也不覺吃力,每一步都踩出了深深的腳印,可是轉眼間那一個個深深的腳印就被在風裡飛舞,從風裡降下的大雪掩蓋了,掩蓋得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 足足半天,小伙子小月是早出門上山打柴的,一直到近午,才看見他扛著柴的身影在風雪裡出現,還是一步一深陷的往家走。 其實,小月去得並不算久,一般上山打柴,一去至少也得半天,何況是這種日子上山? 這還是小月惦念老人的病,提早下山回來了,不然這時候還回不來。說起來也是,這種天兒上一趟山不容易,能多打點柴就多打點,不然根本用不了多久。 雖說小月是提早下山回來了,可是他打的柴並不少,足兩大綑,這種年紀個孩子,真難為他了!說是這麼說,看小月的個子,看小月渾身上下透著的力,看他那一步步勁透的步履,似乎兩大綑柴不算什麼,他肩上還能再加兩大綑。 其實,這時候回來對,這時候回來好,虎妞準已經把飯做好了。這樣的人家,雖然沒什麼好的,可總是熱騰騰的飯菜,加以又是虎妞做的,一定特別好吃,特別香甜,這種天兒,那是吃一口暖一口。 很快的,到了家門口了,小月把兩大綑柴往下一扔,砰然一聲,兩大綑柴落在了門旁窗戶底下,照說虎妞這時候應該急忙來開門,把打柴歸來的小月迎進去,可是沒見虎妞來開門,這麼樣砰然一聲,屋裡不會聽不見,小姑娘她一定還在灶上忙著,抽不開身,騰不開手。 小月自己開了門,開了門就急著往裡跨,趕緊進屋去好關門。 可是,他要跨步還沒跨,就猛然怔住了。 他惦念老人,開了門頭一眼就往床上看,他一眼看見的是滿床紅,他看見了老人,老人還躺在床上,還蓋著被子,只是滿是白髮的頭不見了,那滿床的紅是血,鮮血,滿床的鮮血。 老人這樣,虎妞昵? 小月這時候並沒有想到虎妞,一點也沒有想到,他顧不得想虎妞了。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小月也沒有想,他也顧不得,他只知道他心膽俱裂,他張口要叫,就要撲過去。 可是,一聲「爹」沒叫出口,腳下也還沒能動,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 小月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他有了知覺了,他覺出他是躺著的,也覺出眼前有光亮了。 有了知覺就想到他所看到的,令他心膽俱裂的景象了,他急睜眼,急坐起,同時一聲驚急悲叫衝口而出:「爹!」 但是,他又猛然怔住了,因為他發現他已經不是在他家那間木屋裡了,他眼前所看到的,是石壁,像是山洞裡的石壁,他像是坐在山洞裡的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哪裡?他怎麼會到了這麼個地方? 他沒有想,也顧不得想,他急忙站起,急忙四望,一望之下,他又一次地猛然怔住。 他發現他的確置身在一處山洞裡,相當乾淨的一處山洞裡,不小的一處山洞裡,而且,山洞裡不止他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是個和尚,就盤坐在他身旁不遠處,靠洞壁的一座石臺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忙定過神,話衝口而出:「你是什麼人?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和尚說了話,話聲和藹,低沉,不快不慢,一雙慈詳的目光中滿是憐憫:「貧僧是個出家人,這裡是貧僧的清修處,是貧僧把小施主你帶到這裡來的。」 小月問的,和尚都回答了,小月沒有多問,顧不得了,聽畢,他轉身就要往外衝。 和尚又說了話,話聲還是那麼和藹,低沉,不快不慢:「小施主那裡去?這裡離你的家有千里之遙。」 小月急收勢,猛回身,大眼圓睜望著和尚,還沒有說話。 和尚又說了話:「小施主的家在『遼東』的『千山』下,這裡在『南海』的一座孤島上。」 小月沒說話,轉身衝了出去,顯然他不信和尚的話。 衝出去之後,他又一怔,不由自主地又停住了。 倒不是他發現真已離家千里,在他無法證實此地是何地之前,這是沒辦法知道的,而是他發現此地在一座山峰上,背後是山洞,面前是一片平地,不算小的平地,平地有邊,再望出去,除了藍天,別的就什麼也沒有了。 定過神之後,他急忙奔過去到了平地邊上,這回不止一怔,而是為之心頭震動。 一圈平地邊往下,是如削的峭壁,高足有百丈,盡是光禿禿的石壁,草木不生,猿猱難攀,飛鳥難渡。 百丈下的地上,一片深綠,鬱鬱蒼蒼,那是一片一望無垠的茂密林木,別的就什麼也沒有了,他沒有看見房舍,也沒有看見人煙,甚至沒有聽見任何聲息,似乎眼力所能及的地方,只有兩個人,一個和尚,一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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