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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关山月道:“那要看什么样的文事?”

  白衣文士道:“怎么说?”

  关山月道:(此处原书脱落。据上文推断,关山月可能自谦并非种种文事皆能。)

  白衣文士道:“关壮士忒谦。”

  他还真是说对了,关山月的确是“忒谦”,最好别真把关山月当武夫。

  白衣文士开始谈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关山月当武夫,不知道他是不是宅心仁厚,他谈的都是些粗浅文事。

  关山月能对答,而且对答如流。

  白衣文士所谈文事由浅渐深。

  关山月能对答,照样对答如流。

  白衣文士一双凤目瞪大了,紧紧凝视关山月。

  关山月像个没事人儿,从容,泰然。

  白衣文士所谈文事上自天文,下至地理,诸子百家,旁涉三教九流,甚至谈到了几次乡试的考题。

  关山月照样能对答,依然对答如流。

  白衣文士一双凤目瞪圆了,满脸是惊诧色,简直惊诧欲绝,久久才说出话来。

  “阁下确是江湖人?”

  由“壮士”变“阁下”了。

  关山月道:“确是!”

  白衣文士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知道我往昔对江湖人的认知是错误的,而且大错特错,从今往后我要重新认识江湖人了。”

  关山月装胡涂:“孝廉公这话……”

  白衣文士道:“阁下若赴乡试,解元非阁下莫属,阁下若赴会试,会元非阁下莫属,阁下若应殿试,必是三鼎甲之首。”

  关山月道:“孝廉公夸奖了,抬举了。”

  白衣文士一脸正经,甚至肃然:“不,阁下之高才,当今几位大儒不过如此,而阁下腹笥之宽,胸罗之广,更胜当今几位大儒。”

  关山月淡然而笑:“孝廉公如此抬举,我怎么敢当?只孝廉公知道,江湖人也能谈文,只孝廉公能从此以诚待人,也就够了。”

  白衣文士道:“前者,我已知过,而且必改;后者,还请阁下明教。”

  关山月道:“孝廉公不明白,我为什么请孝廉公今后以诚待人?”

  白衣文士道:“正是。”

  关山月道:“请问孝廉公,贵省哪一年的乡试允准女子应试了?”

  白衣文士脸色变了,沉默了一下才道:“之前那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没想到却遭阁下看破……”

  敢情,她是个女子,不是那位孝廉公。

  关山月道:“我头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便马上说破而已。”

  白衣文士低了低头:“不敢再欺瞒,我是董孟卿的妹妹,代兄会见各地文士。”

  原来那位举人公叫董孟卿。

  关山月道:“远近皆知,孝廉公愿以文会见远近来人,远近来人也都是慕名而来。”

  白衣文士道:“我知道不该,但是不得已。”

  关山月道:“孝廉公没有亲自会见远近来人,当有理由?”

  白衣文士道:“有理由。”

  她并没有说是什么理由。

  关山月道:“能否赐告?”

  白衣文士没说话。

  显然,不能。

  关山月道:“孝廉公不在?”

  白衣文士道:“不,他在。”

  关山月道:“那么,孝廉公欠安?”

  白衣文士道:“也不是,他很好。”

  关山月道:“那是有要事缠身,不能……”

  白衣文士道:“不是,都不是……”

  关山月道:“芳驾恕我,孝廉公怎能,又何忍不亲自来见远近来人,总该说个理由。”

  白衣文士美而白皙细嫩的脸上浮现阴霾,凝重的神色中带着焦虑,又沉默了一下,才道:“家兄他不见了。”

  关山月一怔:“芳驾是说……”

  白衣文士道:“家兄失踪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

  关山月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衣文士道:“昨夜。”

  关山月道:“在什么地方?”

  白衣文士道:“家里。”

  关山月道:“在府里怎么会……”

  白衣文士道:“昨晚临睡前,家兄还曾向家父母问安,所以家父认为家兄是遭人劫掳……”

  关山月道:“孝廉公会不会是急事外出?”

  白衣文士道:“家兄外出,不管赴何处,为何事,由来必禀明家父家母;昨晚他只是问安,别无禀告。再说,家兄他也不可能有那时必得外出的事,即便有,今天早上他也该回来了。”

  关山月道:“照这么看,孝廉公恐怕真是……只是,以令尊的为官,孝廉公的交往,为人,什么人又会劫掳他?”

  白衣文士道:“这就不知道了。”

  关山月道:“府上跟衙里的人都知道了?”

  白衣文士道:“也只是家里跟衙里的人,家人不许张扬,所以家兄会见远近文士的事,只好由我易钗而弁暂代了。”

  关山月道:“可曾派人找寻?”

  白衣文士道:“已派出捕房差役,只是,至今还没有消息。”

  关山月道:“可否容我略尽绵薄?”

  白衣文士道:“谢谢阁下,不用了,自有县衙捕房差役。”

  关山月道:“府里可有人巡更值夜?”

  白衣文士道:“有,宅外有人巡更,宅内有人值夜。”

  关山月道:“巡更值夜之人,无所见?也无所闻?”

  白衣文士道:“捕房问这巡更值夜人,都说无所见,无所闻,也没有任何异状,平静一如往昔。”

  关山月道:“倘若孝廉公确是遭人劫掳,那么劫掳孝廉公之人,必非庸手,恕我直言,恐怕不是县衙捕房……”

  白衣文士道:“家父身为县令,必得配用,也必得信任县衙捕房;若是连个人都找不到,救不回,还怎么侦办境内其他大小案件?怎么卫护百姓的身家性命,县衙还要捕房何用?”

  是理!

  可是,理只是理。

  关山月道:“芳驾生长官宦人家,不知江湖事。孝廉公若是遭人劫掳,那劫掳孝廉公之人,必有重大理由,孝廉公既是县令之子,本身又举孝廉,非有重大理由,非万不得已,那劫掳孝廉公之人,不会甘冒这个大险,既冒了这个大险,为他自身安危,孝廉公的安危就可虑,救人如救火,芳驾……”

  白衣文士道:“我懂阁下的意思,也知道阁下的好意,只是素昧平生,缘只一面……”

  关山月道:“芳驾如今还顾这个么?”

  白衣文士道:“那倒不是,只是……”

  关山月道:“我明白了,令兄甫遭劫掳,我这个江湖人第二天就来拜见,闻知令兄事又毛遂自荐,芳驾是信不过我吧?”

  白衣文士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她竟然承认了,而且神色平静,从容,泰然。

  关山月道:“我若有恶意,或者别有用心,芳驾还能安稳坐在此地么?”

  白衣文士道:“话是不错,可是……”

  关山月道:“芳驾还是信不过我?”

  白衣文士道:“我不得已,换谁谁都会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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