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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這時,尉遲峰身軀忽然顫抖,臉色轉紅,口發呻吟,渾身汗出,衣衫盡濕。

  艾姑娘立即拔起兩根金針,轉臉向外,道:「哪位代勞,請為老人家擦拭上身,越用力越好,必待膚色通紅始可。」

  「窮家幫」有足夠人手,兩名弟子搶步上前,解開尉遲峰衣衫。擰起滾燙臉布,用力猛擦。

  片刻工夫之後,尉遲峰著衣下床,拜倒塵埃。

  艾姑娘回身答禮,含笑發話:「怎敢當老人家這般大禮,學醫本是濟世救人的,是不?」

  話是不錯,但如此高明醫術,已不啻能生死人而肉白骨,看傻了在場的英雄豪傑。

  李燕豪心懸傅姑娘安危,急不可待:「駝老,傅姑娘──」

  一句傅姑娘,引出了尉遲峰一番驚人心、動人魄,復又會令人切齒咬牙、目眥欲裂的話來:「天可憐駝子命大,碰見了救星,也碰見了您,要不然老駝子拼命衝出重圍,支撐奔波百里,這一趟白跑事小,老駝子也死不足惜,而忠義遺孤傅姑娘──」

  兩行老淚灑落,尉遲峰鬚髮微張,目光如炬,怒火外射:「少俠,黃河幫那股小賊與滿虜有勾結,竟是衣冠禽獸、滿虜鷹犬,傅姑娘申婆子身陷賊窟,金姑娘無垢雖深明大義,不惜捨身翼護,但孤掌難鳴,也為小賊拘禁,幸得老駝子這兩條腿還算快速……」

  尉遲峰那裡敘述,艾姑娘臉色連連變化。

  李燕豪沒等話完,臉色便已鐵青,眉宇也森冷懍人,殺機立呈。

  冷超尖聲叫道:「黃河金家船幫什麼時候賣身投靠,竟連祖宗都忘了?」

  蒲天義冰冷道:「金老頭兒斷斷不是這種人,必然是他那不肖孽子……」

  冷超道:「幫主別忘了,金老頭兒還在人世,要沒有他撐腰,小畜生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艾姑娘道:「駝老人家帶著重傷至此,只為尋覓李少俠,相信金家船幫投靠滿人,傅姑娘等身陷賊手,自屬不假,救人要緊,別的再談不遲。」

  李燕豪吸一口氣道:「等於是我親手把傅姑娘送進了虎口,倘若有個三長兩短,叫我……駝老,金無痕小賊現在何處?」

  尉遲峰道:「數日前在運河南頭,此刻──」

  艾姑娘突地目現奇光:「金家船幫已投靠滿人,哈三行蹤隱密,至今不知所在,咱們推測他可能走水路,如今──」

  冷超猛擊一掌:「對,哈三必然搭上金家船幫的船了。」

  艾姑娘道:「我正是這麼想!」

  蒲天義道:「少俠──」

  李燕豪高挑雙眉,目射奇光,道:「蒲幫主,貴幫弟兄是否能即刻拔營?」

  蒲天義點頭道:「少俠難道不知江湖上人,尤其是『窮家幫』,孑然一身,別無長物,說走拔腿就能走。」

  李燕豪轉望艾姑娘:「駝老能否長途急趕?」

  艾姑娘道:「駝老人家身子還差了些,怕什麼,我有馬車。」

  「好極!」李燕豪道:「事不宜遲,遲恐有變,倘若是傅姑娘輾轉落進哈三之手,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李燕豪罪孽深重,百死難贖,叫我怎麼對得起忠義傅先生,咱們即時出發,趕往運河。」

  一聲「走」,李燕豪等,還有南派「窮家幫」眾英豪,全部出了屋。

  蒲天義派出前哨打探消息,李燕豪讓出車轅給尉遲峰,眾龍虎英豪即時登程,趕赴運河。

  李燕豪與蒲天義窮家幫英豪步行前走,艾姑娘的馬車疾駛在後,剛離開村子,艾姑娘便道:「駝老,外頭風大,請車裡坐吧!」

  尉遲峰還待不肯,姬凝翠探出身堅邀:「都一把年紀了,還講什麼避諱。」

  卻之不恭,尉遲峰只好轉身鑽進車裡,他剛坐定,艾姑娘又道:「駝老傷剛好,體力尚未恢復,請打個盹兒睡會兒吧,等到了北運河我再叫醒駝老。」

  她沒容尉遲峰說話,便一指點上了尉遲峰的「黑甜穴」。

  尉遲峰一下子就睡著了,睡得很熟,叫都叫不醒,姬凝翠等怔了一怔,齊望艾姑娘。

  艾姑娘道:「我故意支開李燕豪,讓他走路,這樣咱們好說話。」

  姬凝翠道:「格格高明,多少話憋在老奴肚子裡,再不說出來就──」

  艾姑娘妙目流盼,瞟了姬凝翠一眼:「嬤嬤有什麼話,說吧!」

  「大內盛傳『虎符劍令』再現,皇上的秘密衛隊高手盡出,到處查訪緝拿,想不到竟撞進了您的手掌心裡來。」

  「嬤嬤說錯了,不是手掌心,是眼前。」

  姬凝翠微一怔:「格格的意思是──」

  「畢竟以我這種身分出現方便,可以輕易地偵知很多事,執掌『虎符劍令』的是李燕豪,這不過是其中的一件,是不是?」

  「是的。」

  「我要是即時緝捕李燕豪,暴露了身分,還能做別的事麼?」

  「格格明鑒,只要能掌握這個李燕豪,其他的自然也不難落進咱們的掌握。」

  「嬤嬤錯了。」

  「哈三人極聰明,倘若是這樣,他早掌握李燕豪了,是不是?」

  「這個──」

  「嬤嬤可知道哈三為什麼不動李燕豪本人麼?」

  「哈三掌握不住李燕豪。」

  「對了,李燕豪不是那麼好碰的。」

  「格格跟哈三不同,格格『北天山』習藝十八年──」

  「嬤嬤,我對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北天山』習藝一十八年,論大,我的胸蘊可以安邦定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等閒小事;論小,我的絕學可以稱尊宇內,縱橫江湖,睥睨武林,輕而易舉,可惜只可惜,這種驕傲的想法是在我沒碰見李燕豪之前──」

  「格格太高估他了。」

  「一點也不,對他,我瞭解得也很透徹,我跟他同屬跟隨異人習武,但習武與習藝就有那麼大不同,論天賦,我跟他在伯仲間,應是並稱一時瑜亮,但我的師父對我的要求,就遠不如他的師父對他的要求嚴格──」

  「何以見得?」

  「顯而易見,我貴為皇族,自小難免嬌生慣養,吃不下多大苦,礙於我的身分,師父也不便督促過嚴,他就不同了,『虎符劍令』身負血海深仇多少年,他的衣缽傳人不只是繼承他的絕學而已,還要繼承他領導匡復大業,他選繼承人,自然是嚴得近乎苛,一旦收徒,即便是塊凡鐵,也要在烈火爐中把他錘煉成一塊精鋼,何況李燕豪他並不是一塊凡鐵,這麼一來,習武與習藝就不同了,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遜他一籌的原因所在。」

  「老奴斗膽,不敢相信──」

  「嬤嬤,我是個實事求是的人,說他高我一籌,憑的不是這些,我試過他,確確實實,我遜他一籌。」

  「格格忘了,您身邊還有老奴跟老單。」

  「說句話嬤嬤別不愛聽,你跟單老雖然跟『虎符劍令』都是同一輩的人物,你們倆一正一邪,當年也都震懾武林,但是如今,只怕你們倆在這位『虎符劍令』傳人的手下,難以安安穩穩的走完十招。」姬凝翠臉色一變,沒說話。

  「嬤嬤別不服,你盡可以找機會試試。」

  「老奴不敢,然則格格的打算是……」

  「哈三的智取,我比哈三兜的圈子還要大,放得線還要長。」

  「老奴敢問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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