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神(120)_獨孤紅

一二〇

　　逍遙宮主激動地道：「只要妹妹不嫌棄，那有不好的，快請！快請！」

　　她隨即挪身往裡。

　　雙鳳門主坐上了馬車伸手就抓住了逍遙宮主的手，道：「姐姐，請原諒我無知，也請原諒我幾十年來的嫉恨……」

　　逍遙宮主反手抓住了她，道：「妹妹，快別這麼說，你我都是傷心斷腸苦命人，真要說起來，我對妹妹你應該感到歉疚與不安，因為……」

　　雙鳳門主道：「姐姐也別這麼說了，我也沒有吃虧，感到羞愧與不安的應該是我，我失節失貞……」

　　逍遙宮主一緊雙手，輕喝一聲：「妹妹！」

　　雙鳳門主道：「姐姐，這是實情實話。」

　　逍遙宮主嘆了一口氣，道：「妹妹！我也是女人，只有女人最瞭解女人，長年累月的受丈夫的冷落，那種折磨是每一個女人都難以忍受的，我瞭解妹妹此舉有點報復意味，但世間就是這麼不公平，這種報復到頭來吃虧的還是女人，而且上天似乎有意捉弄人，這麼巧，就偏偏讓妹妹找上了楚凌霄……」

　　雙鳳門主道：「不，姐姐，這不是巧合，是他先來找我的，現在看來他也是志在報復，恨只恨我意志不堅，一念之差……唉！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逍遙宮主微微一怔，道：「對了，妹妹，如今看來他並不是毀了我就算了，他還找到梅家毀了妹妹，他這確是報復……」

　　雙鳳門主道：「姐姐現在該相信他殺了梅家滿門了吧！」

　　逍遙宮主道：「對我說這話的既然是妹妹你，我自然深信不疑，只是，妹妹！楚凌霄該償還這筆血債，卻不能讓恨天為這件事找雲秋火拼，他們倒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雙鳳門主身軀猛震，道：「我現在明白了，姐姐！雲秋知道這件事嗎？」

　　逍遙宮主道：「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雙鳳門主道：「一樣，恨天也不知道，我不敢讓他知道我是誰，我寧願讓他知道他的母親早在當年已經死了……」

　　逍遙宮主道：「妹妹這是……」

　　雙鳳門主道：「姐姐什麼都別說了，這些都不關要緊，要緊的是趕快找著他兄弟倆之中的任何一個，讓他們明瞭這前因後果，要是萬一遲一步，我的罪過可就大了，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足贖。雲秋他去找楚凌霄去了，一時不好找，恨天就在左近，咱們先就近找找他吧！」

　　轉臉向外道：「小君！你坐我的轎，帶著他們走前頭。」

　　黃婉君答應一聲施禮而去。

　　逍遙宮主道：「我聽說過黃姑娘，她對雲秋不錯。」

　　雙鳳門主道：「姐姐不知道，由於我自己的慘痛經驗，『雙鳳門』一向嚴禁這種事，沒想到這孩子……唉！看來這種事是攔不住的，也幸虧有她這麼一番遇合，要不然當年種下因，如今還不知道會結什麼果呢！」

　　只聽蕭棲梧在車下道：「門主！黃姑娘已經起轎了。」

　　雙鳳門主忙道：「咱們也走，請姑娘上車吧！」蕭棲梧答應一聲上了車。

　　逍遙宮主道：「妹妹！這位是『長恨谷』蕭姑娘……」

　　雙鳳門主伸一隻手抓住了蕭棲梧的柔荑，微笑著說道：「我聽小君提過，別是姐姐未來的兒媳吧！」

　　逍遙宮主笑了，沒說話。

　　蕭棲梧儘管一直都是落落大方，但此刻嬌靨上也禁不住泛起一片女兒家特有的嬌羞。雙鳳門主也笑了！

　　「叭」地一聲鞭梢兒脆響，馬車向前馳動了！

　　＊＊＊

　　這是一座八角小亭，它落坐在這片荒郊曠野之中。

　　許是經過長年風吹雨打太陽曬，它顯得殘破異常，簷上的碧瓦掉得差不多了，油漆也都剝落了。

　　梅恨天就坐在這座小亭之中，臉色煞白，沒有一點表情，兩眼有點紅意，目光也顯得那麼呆滯無神。那殘廢老人，就靜靜地倒臥在他身旁地上。

　　梅恨天那呆滯無神的目光直直地望著遠方，那天地一線處，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片荒郊曠野裡，帶著淒迷的輕霧，遠近看不見一個人影，甚至連隻飛鳥都不見，是那麼空蕩，那麼寂靜。

　　太陽很大，沒有風，不但炙熱而且悶，讓人心裡發躁！

　　但是梅恨天像置身另一個世界，他不但不覺得熱，不覺得悶，他身上還帶著一股子冷意，似乎他是剛從冰窩裡出來。

　　突然，梅恨天的目光活動了，緩緩地從那遙遠的天地一線處收回，落在他自己的左手上。

　　這隻手，世上罕匹，殺過不少的人，有有名的一流高手，也有沒什麼名氣的二流角色，帶著血腥，帶著罪惡。

　　曾幾何時，他中了毒，在眼看就要廢去的千鈞一髮間，楚雲秋為他解了毒，救了他，讓他繼續存在！楚雲秋說，這隻手等於是他給與的，限制他再殺人。

　　而曾幾何時，他卻要握著一把利刃殺楚雲秋，或是劃過楚雲秋的喉管，或是刺進楚雲秋的心房，可怕的是楚雲秋恐怕無法再限制他了。

　　梅恨天唇邊泛起了一陣抽搐，就像冰冷而寧靜的水面突然起了一陣漣漪。

　　他緩緩收掌握起了左掌，握得格格作響，冷有風，但是他的衣衫起了顫動，就算有風，應該吹不進他心裡去，可是他的心也起了顫動。

　　這時候，他兩眼的紅意更濃了。

　　過了一會兒，他漸漸趨於平靜，目光轉動，又落在了地上殘廢老人身上。

　　就在這一剎那間，他的目光不再呆滯無神了，充滿了感情，閃動著冷芒。

　　那冷芒，是凜人的，任何人看見都會不寒而慄！

　　那感情是複雜的，極為複雜，令人難以言喻。

　　突然，他左拳伸展，一掌向地上殘廢老人拍了過去！

　　殘廢老人身軀一震而醒，但是他沒有爬起來，他似乎凝神聽了一下，然後一個身軀突然離地而起，要竄出亭去。

　　梅恨天飛快掠掌抓住了殘廢老人，道：「我是……」

　　殘廢老人霍然一個旋身，兩腳猛向梅恨天胸口蹬出。

　　梅恨天不能不鬆手。他鬆手仰身，整個人倒向後去。

　　殘廢老人一躍落定，身軀倒射，飛掠出亭。

　　梅恨天挺身站起，大聲說道：「我是梅慕民，你認得我嗎？」

　　殘廢老人一怔，硬生生收住停勢，站在亭外一暗處，一動不動。

　　梅恨天也沒動，他站在亭裡，說道：「我知道你不能說話，可是你能點頭，你要是認得我請點一點頭兒。」

　　殘廢老人聽若無聞，沒動。梅恨天道：「不認得？」

　　殘廢老人突然抬起雙臂，向著梅恨天一陣比劃。

　　梅恨天看懂了，激動地說道：「沒錯，我的左乳下有一顆豆大的紅痣。」

　　殘廢老人身軀泛起一陣顫動，忽地轉身疾奔。

　　梅恨天一怔，騰掠出亭，兩個起落，便截住了殘廢老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殘廢老人身軀一旋，轉了方向，往一旁飛射而去。

　　梅恨天急提一口氣跟了過去，仍截住了殘廢老人的去路，道：「你明明認得我，為什麼……」殘廢老人又往旁邊騰掠。

　　梅恨天抬左手出指欲點，但在指力要發出前一剎那間，他的手忽然頓了頓，就這麼一頓工夫，殘廢老人已出了三丈外，落地又起，去勢如飛。

　　梅恨天大急，脫口叫道：「爹！」

　　殘廢老人機伶一頓，砰然摔倒在地。梅恨天一怔，飛快追了過去。

　　他在殘廢老人騰身欲起前那一剎那，到達殘廢老人倒地處，左臂一伸，攔腰抱住了殘廢老人，道：「你連我都不認了。」

　　殘廢老人沒再跑，也沒有掙扎，抬起了一對沒有手，帶著顫抖的小臂往梅恨天的臉上「摸去」。梅恨天沒動，一動也沒動。

　　「摸了」一陣之後，殘廢老人垂下了臂，兩個眼眶突然湧現淚痕。

　　梅恨天唇邊飛掠抽樁，道：「外頭熱，您跟我回到亭子裡坐坐去吧！」

　　他扶著殘廢老人往小亭行去。

　　進了小亭，他又扶著殘廢老人坐下，他深深地看了殘廢老人一眼，嘴角略一牽動才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希望您是我的父親，可又怕您是，我希望您是，那是天性，我怕您是，那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您一定想知道家裡遭逢變故之後我的情形，我現在先告訴您……」

　　他把當初梅家遭遇大劫，他不在家，回家後看見慘狀，發現奶媽，奶媽帶他逃離揚州，後出奶媽兄妹薦入「殘缺門」的經過說了一遍。

　　起先，殘廢老人一直在靜靜地轉，及至梅恨天說到他為報仇而被奶媽兄弟薦入「殘缺門」時，殘廢老人身軀猛震，霍地站起。

　　他張口要說話，可是說不出話來，他抬臂要比，可是剛比了兩下他就垂下了臂，旋又頹然坐了下去，低頭寂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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