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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楊敏慧木然站在那兒,臉色更白。

  蒙不名定了定神,強忍驚駭,道:「不會的,姑娘,光祖家的人也不只廿個。」

  楊敏慧開了口,聲音顫抖得厲害:「蒙老,這廿個人在一間屋裏,屍體橫七豎八,而且還有相連的,分明是火起前讓人關在了一處,或者在關在這兒之前就沒了知覺,他們沒一個是近門近窗的!」

  蒙不名心神震動,他知道楊敏慧推測得不錯,廿個人在一間屋裏,有九成九是被人關在一起的。

  廿具屍體沒一具近門近窗,那就是說火起時沒人爭先恐後的逃命,除非他是沒知覺的人,要不怎會見火起不逃命?

  他打心裏起了顫抖,道:「姑娘,即或是,這兒只是些被宰的,香妞兒恐怕早已經離開這兒了,說不定連火都是她放的。」

  楊敏慧道:「您說得對,光祖家的人也不只廿個,咱們再找找看。」

  天已經大亮了,晨霧也散了,遠近的事物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沒再見一具屍體。

  蒙不名沉默了一下道:「咱們再到後頭看看去。」

  三個人到了後院。

  後院比前院略小了一些,可是那瓦礫與焦木遠比前院為多,另外還有假山,有水塘,有小橋。

  假山是好的,小橋也沒被波及,朱欄仍是鮮紅鮮紅的,只是那水塘裏落了不少灰燼。

  楊敏慧道:「妹妹,你是在什麼地方見著天香姐的?」

  趙曉霓一指院東一座燒焦了的空架子,道:「那間屋,那間屋原是一間精舍。」

  楊敏慧二話沒說,騰身掠了過去。

  蒙不名叫一聲:「姑娘,慢點兒。」

  飛身跟了過去。

  楊敏慧人落在「精舍」前,她沒有掠進去,事實上她掠進去並沒有用,一間「精舍」都被瓦礫焦木堆滿了,不一點一點地翻開,是很難看見什麼,找到什麼的。

  蒙不名趕到,她向蒙不名伸出了手,道:「蒙老,把那根棍兒給我用用。」

  蒙不名道:「你外頭等著,還是我來吧。」

  他沒等楊敏慧答話便一步跨了進去,一根棍兒翻動,左撥撥,右挑挑,沒多大工夫把瓦礫焦木全挑開了,雖然還剩下幾小堆,可是那已經不足藏一個人了。

  沒有,什麼也沒找到。

  蒙不名吁了一口氣,他抬袖子擦了擦汗,那汗並不是累出來的。

  他一步竄了出來,道:「可以放心了吧,姑娘。」

  楊敏慧沉默了一下道:「蒙老,我要再找找,除非找遍每一個角落,要不然我不能放心。」

  蒙不名沒奈何,其實在沒找遍每一個角落之前,他又何嘗能放心,他點了頭,道:「好吧,姑娘!」

  後院都找遍,蒙不名手裏那棍棍兒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連牆邊的陰溝都翻過了。

  沒找到一具屍體!

  甚至連個可疑的東西都沒有。

  蒙不名吁了一口氣,舉袖又擦了擦汗。

  這回,那汗有一半兒是累出來的!

  三個人默默地出後院又回到了前院。

  楊敏慧停步四下望了望,道:「蒙老,前院還有沒找過的地方。」

  蒙不名沒說話,提著棍兒往右行去。

  他從院西開始翻,仍然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沒放過任何一寸被瓦礫蓋著的土地。

  從院西,到院東,結果……

  院東,緊挨著東牆有一間小屋,看屋裏的瓦礫下一根根焦木,這間屋像是柴房。

  在這間柴房的瓦礫下,蒙不名手裏那根棍兒翻出了一具燒焦了的屍體,也就是在這座大莊院裏找到的第廿一具屍體。

  蒙不名的心揪了起來,身上直冒冷汗,可是他沒敢說出口。

  楊敏慧的臉色一下又白了許多,兩眼發直了老半天,才顫聲說道:「妹妹,你來的時候,可看見別個女的?」

  趙曉霓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是直來直去,沒到別的地方去,也許……」

  蒙不名突然吐氣開聲,道:「對了,這兒不可能沒有別的女流!」

  楊敏慧兩眼含淚,緩緩蹲下身去,她在那屍體的頭前方地上捏起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支燒黑了的鳳釵。

  她緩緩站了起來,道:「妹妹,你見過這隻鳳釵麼?」

  趙曉霓忙一搖頭,道:「沒見過。」

  楊敏慧轉動淚眼望向蒙不名道:「蒙老,您呢?」

  蒙不名道:「姑娘,這兒的女人不只香妞兒一個,用釵的女人也不只香妞兒一個。」

  楊敏慧沒說話,她拿釵的那隻手起子顫抖。

  蒙不名接著說道:「姑娘,香妞兒要做,屍體不會只有廿具,再說她也不會跑到這間柴房裏來……」

  楊敏慧道:「我怕她剛放倒二十個便被他們發現了……」

  蒙不名皺眉說道:「姑娘,你怎麼老往壞處想?」

  楊敏慧目光一凝,道:「蒙老,您怎麼想,您真能一點也不揪心麼?」

  蒙不名道:「這個……我這個人無論碰上什麼事,一向都往好處想,事實上,根據這兒的情形看,根本就不像……」

  楊敏慧道:「要是咱們沒想到天香姐要做傻事,那還好一點。」

  蒙不名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楊敏慧目光又落在地上那具女屍上,道:「不管她是不是天香姐,我想埋了她。」

  蒙不名道:「人死入土為安,咱們既然碰上了,那是應該的咱們把他們都埋了,就埋在這前院。」

  楊敏慧道:「怎麼,那二十具屍體您也要埋麼?」

  蒙不名道:「姑娘,不管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咽下這口氣後都是一樣的。」

  楊敏慧沒說話,目光又落在地上那具女屍上,她的臉蒼白得厲害,一點血色都沒有。

  ***

  出了莊院,蒙不名揮了揮身上的土。

  日頭老高了,那匹套車的牲口,正在低頭吃草,只有它不懂什麼叫揪心,什麼叫悲痛。

  蒙不名走向馬車,剛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住了,兩眼直望著身前地上,接著,他蹲了下去。

  大黑夜裏看不見。

  那時候只注意火場,也沒留意。

  現在大白天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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