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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約莫走了二三十丈距離,一塊平滑的大石頭攔在跟前,箭頭就指著這塊大石頭,越過大石頭再望看著,再沒有箭頭了。

  那塊平滑的石頭上,被人用小石塊寫著幾行字跡,那幾行字跡寫的是:「就是這兒了!

  「閣下是個有身分的人,看戲不能買『站票』,所以我特地在這兒給閣下設了個『包廂』。

  「荒山野地,找這麼一塊既乾淨又平滑的大石頭,還真不容易,雖嫌簡陋點兒,總比站著強,閣下是個頗隨和的人,諒必能湊合。

  「午時至未時之間,好戲一定會在山坡下上場,這地方頗為隱密,是個看戲的絕佳所在,請耐心等待。

  「我另有要事,不克奉陪,幸勿以失禮見責,完全出自一片赤誠,也請別以神秘見疑。」

  李德威有點哭笑不得,皺著眉沒說話。

  看來這人的一切行動事先都是有計畫、有安排的!

  李德威功智兩高,如今卻被這麼一個神秘人物弄得哭笑不得,簡直就把他置於股掌之上。

  楊敏慧道:「李大哥,這人究竟是誰?」

  李德威苦笑說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麼?」

  楊敏慧指了指那塊大石頭,道:「你看,知名不具,這表示你認識他麼?」

  李德威搖頭說道:「我認識的人有限,有限的幾個人當中,除了友便是敵,朋友不可能這樣對我,敵人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取我性命的機會,而看眼前這一連串佈置卻不像有惡意的樣子!」

  楊敏慧道:「看不出來的越可怕,越看不出來的也越應該小心。」

  李德威道:「我四下搜索過了,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楊敏慧點了點頭道:「我也搜索過了,不過為了小心起見,我還是在這幾丈方圓之內下幾個埋伏的好。」

  說著,她由左而右,繞石而行,隔幾步便彎下腰去不是插上幾根枯枝,便是不規則的擺上幾塊小石子。

  乍看上去毫無奇特之處,也顯得雜亂無章,跟小孩子沒事擺石子下「老虎棋」,兩小無猜,以枝代香插在地上拜天地一樣。

  但仔細看看,每一根枯枝,每一顆小石子無不井然有序,自成章法,每一樣擺的都是地方,差一點都不行。

  她的才智,李德威是領教過了,可是如今這一看卻又不禁為之動容,道:「姑娘好博的胸羅,好深的造詣!」

  這時候楊敏慧已然回到了原處,習慣地抬手理了理鬢邊滑落下來的秀髮,嫣然一笑道:「我這是班門弄斧,關老爺面前耍大刀。」

  李德威搖搖頭,道:「老人家胸羅萬有,學究天人,教過我這個,我也在這一門上下過不少工夫,可是面對姑娘,我只有自嘆不如。」

  楊敏慧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別跟我客氣了,誰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近百年來文武兩途的第一人,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李大哥一身所學豈是我所能望項背的。」

  李德威正色說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老人家固然是近百年來文武兩途的第一人,可是我……這也許為天賦所限,在武功方面,我也許比姑娘略強些,在這一門上我遠不及姑娘的造詣深。」

  楊敏慧白了他一眼道:「幹嗎姑娘姑娘的,聽得人怪彆扭的,你要再叫我姑娘,我可要叫你不愛聽的小侯爺了,我都叫你一聲大哥,難道你就不能叫我一聲小妹麼?」

  李德威心裏跳了一下,沒說話。

  楊敏慧嫣然一笑,接著又道:「好心人一番好意不能辜負,辜負了有罪,咱們坐著等吧,反正這齣戲午時到未時之間,還不定什麼時候開鑼,什麼時候上場呢?」

  她挪身坐了下去,把塊大石頭剩下一半留給李德威。

  姑娘家落落大方,男子漢又怎好忸怩作態,顯露小氣,李德威毅然坐了下去。

  剩下那一半看著挺大,誰知坐下去之後,才覺得這塊大石頭兩個人坐實在有點兒嫌擠。

  這怪不得那位好心人,他哪裏知道來看戲的會是兩個人,其實真要說起來,不但不該怪他,反而應該感激他。

  至少楊敏慧心裏是這麼想。

  李德威應該也不會有異議。

  坐下之後才覺得擠那就來不及了,已經坐下去了,怎麼好再站起來。

  在這種肩碰肩,險些耳鬢廝磨的情形下,楊敏慧一張粉頰紅紅的,可是人家並沒有忸怩作態。

  李德威堂堂昂藏鬚眉七尺軀,他又能怎麼樣?

  「李大哥,」楊敏慧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想出來了麼,這人到底是誰?」

  天曉得,李德威何嘗去想了!

  他搖頭說道:「沒有!」

  楊敏慧道:「看字跡,不像個紅粉女兒。」

  李德威脫口說道:「本來就不是。」

  說完,他才覺得後悔,幹嗎這麼著急呀,用得著申辯麼?

  楊敏慧望著腳前的小草,道:「我也沒說是。」

  兩個人離這麼近,她也沒有扭頭側顧的勇氣了。

  李德威沒說話。

  楊敏慧道:「李大哥,剛見我的時候,我一個在宦門中生長,嬌生慣養的女兒家,一個人那麼老遠地跑到京裏去玩。回來的時候還喬裝改扮,把一張臉抹得跟個鬼似的,你有沒有覺得有點震驚?」

  李德威只覺得有點茫然,道:「震驚?」

  楊敏慧道:「我的意思是說,我不像嬌生慣養的宦門女兒,甚至不像個女孩子,你有沒有覺得我野?」

  「野?那怎麼會。」李德威道:「只瞭解了督帥的性情跟為人,知道姑娘是位巾幗英豪女中丈夫,宦海中的奇女子,也就不足為奇!」

  楊敏慧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李大哥好會說話,真的麼?」

  李德威道:「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楊敏慧輕輕說了聲:「那就好。」

  好什麼,她沒多說,只看見她那嬌嫩的粉頰上掠過一片紅暈。

  李德威沒說話,他只覺得他心裏震動了一下!

  旋即,楊敏慧又道:「這也得感謝我爹,我爹很開明,為人有豪俠風,要不然我恐怕不能這麼自由!」

  李德威由衷地道:「在朝廷,督帥是位赤膽忠心、親政愛民的好官,若移之於江湖,督帥必是一位氣度超人、瀟灑飄逸的不羈豪客。」

  楊敏慧點頭說道:「你可真說對了,我爹就是這麼個人,我有這麼一位好父親,夫復何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娘過世太早……」

  她緩緩低下頭去。

  李德威遲疑了一下道:「夫人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楊敏慧低低說道:「我十二歲的那一年,記得我娘過世的時候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只捏著我的手,淚眼望著我爹說了一句話,囑咐我爹以後千萬別在宦海中給我找婆家……」

  李德威心裏一跳。

  楊敏慧接著說道:「當時我不懂,我不明白我娘為什麼在臨死之前只囑咐我爹這句話,現在我明白了,那是因為知女莫若母,找娘認為我的性情不適合於做官宦人家的媳婦,要是我做了官宦人家的媳婦,一定會招人非議,說得那個一點,保不定人家會認為我有辱門風,一怒之下把我休了……」

  李德威脫口說道:「那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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